黎青青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孟云壑结交的都是金陵的大人物,还能在丹阳湖租借这么大的画舫,这般看来应是财力不弱,为何会住在杏花巷,出行竟还跟他们一起挤牛车。

她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毕竟放在现代,也有家里几套房产的大妈喜欢去帮人带孩子,都是个人的选择罢了。只是还是忍不住去想关于他的事情。好奇跟某种不明所以的情绪一样在心底疯长。

小厮上了八盘菜才停下来,黎青青看得懵住:“会不会有点多呀?”

其实这话有点越界,饭菜是他吃的,黎青青只是陪客,多与少跟她没多少关系,可她没意识到,孟云壑却抓住这了这个重点,她心思虽然单纯,但却是个知道分寸的姑娘,自个儿有一道线摆在那里,不会轻易跨过去,于是心里一下子愉悦起来。

“来了一段时日,还没尝过金陵的名菜,都是朋友点的。”孟云壑嘴角翘起,云淡风轻的减轻她的心理负担。

黎青青也跟着笑,很是腼腆:“我来这么久也没吃过。”

转念想起画舫外的陶大娘和宋巧儿,她跟孟云壑在这里吃大餐,似乎有点不太好,但叫她提议让她们两个一起过来,黎青青下意识又有点不愿意,她给自己找理由,孟大哥跟她们不熟,万一觉得自己的建议冒犯……

这点古怪的心思在隐秘的流转,黎青青顺不到它的根源。

孟云壑喜欢她对自己倾诉关于她的任何事,即使是她无意为之,也足叫他心里泛起阵阵涟漪,他看着她漂亮眼睛里的光彩,像带着奇异的眩光,将他的快乐放大数倍,涨地装不下。

话也变得大胆:“未必有你的手艺好。”

这么理所当然的夸出来,黎青青羞涩中又带着欢喜,不好意思道:“我只能做些家常便饭。”

“这俗世里少见的东西太多,左右不过那些,有时家常便饭才最是难得。”孟云壑柔声说道,就像此刻,如此寻常的日子,对他而言却是吉光片羽。

见她还是不怎么动筷子,孟云壑夹了一个虾仁放到她的盘子里,“青则说想去武馆学武,却怕告诉你和伯母。”

黎青青的注意力从那筷子被他用过上迅速转移,皱起眉,将自己和母亲的担忧道出:“我和我娘不是不想让他去,只是刀剑无眼,他又冲动。”

黎家就他一个男丁,不是说黎青青重男轻女,只是身处古代,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事情堵不如疏,他这个年纪的小子都是一股倔筋,倒不如找个好一点的师傅。青则有天赋,只是没有打好根基。”孟云壑并不爱多管闲事,不过是她的家人,所以他极有耐心。

他声音低沉地落到地上,全然都是说服的力道,叫黎青青莫名信赖,父亲去世后,周文笙是个书生,对习武之人有天然的贬鄙,半点不能理解黎青则身上的执拗和锐气,这是她头一回跟男子讨论自己弟弟的事情。

“金陵这边的武馆,好一些的他也去求过,只是……”黎青青渐隐了声音,不还是那些,银钱或者人脉,他们这种底层蝼蚁没有的东西,一眼就能瞧出来,但摆在孟云壑面前,这叫她觉得窘迫。

“你和伯母若是愿意,我可以帮这个忙。”孟云壑血脉中撕扯着淡淡的隐痛,于他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是她天大的难题,在他未出现的年月里,她不知有过多少这种困顿的时候。

黎青青忙摇头,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仿佛故意引导什么似的,怕他看轻了自己:“我不是这个意思,孟大哥,你已经帮过我跟青则了,我们家欠着你这么大的恩情,已经还不完了。”

孟云壑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不喜欢她跟自己算这么清楚,一开口,循循善诱:“我这么说,或许娘子会觉得我狂妄,那些人便是我不托他们人情,他们也要凑上来让我讨好处,诸多来往应付,反倒是负担,倒不如一点小事,彼此心照不宣,其实对我来说并不是麻烦,我这么说,不知娘子能明白么?”

他说得可以算是清楚,也可以算笼统,但黎青青听出了他的意思。

“孟大哥真的是做生意的么?”黎青青忽然问道。

听她这样问,孟云壑又高兴了,他的情绪是她手里的线,任她支配。

“我其实有官职,但家中确实也有些生意,这次来金陵,是处理一些事,不便大张旗鼓。”来找她是真,处理事也是真。

孟云壑有意将真实的自己慢慢摊开在她面前,届时身份揭晓,不至于让她觉得欺骗。

黎青青咬住下唇,手指扣着一节筷子不吭声了。

外派到金陵处理事情的官员,总不会是个九品芝麻官吧,黎青青虽然不懂官场,但她知道常识,京城那个地界儿,就算是个小官也不得了,自己跟他隔着天堑呢。

遇袭 < 夺娇记(美人乔)|PO18???t心跳

遇袭

黎青青低眉顺眼地沉默,孟云壑瞥一眼她扒在碗沿上来回扣动的手指,粉盈盈泛着光的指甲盖现出了白边,泄露了主人的烦躁不安。

人总容易对身份高的人产生天然的畏惧,孟云壑有些后悔提及自己的身份,他不希望黎青青怕他。

“不过事有些麻烦,若是处理不妥,革官去职也未可知。”孟云壑端起茶杯轻酌,似真似假轻描淡写地卖惨。

黎青青顿时抛开顾影自怜,满腹都成了担忧:“很棘手吗?”

话出口才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黎青青头一次羡慕起那些很会察言观色跟人聊天的女子,她在这上面好像没有什么天赋。

孟云壑看向她,含着一点浅笑,好似一点也不把那些麻烦放在心上:“最多不过无官一身轻,娘子不必担心。”

他的脸迎着午后的光,眉骨桀骜地挺立,眼窝那样深,里面嵌着的两颗眼珠子像黑色的玻璃球,通透又璀璨。

黎青青的心又不受控制的乱跳,他长得真好看。

很快回过神来,宛如被灼到撇开脸看向自己面前的碗,耳根发烫睫毛上下忽闪,像受惊的小蝴蝶。

他直白地将自己的心情说出来,让黎青青心生怯怯。

低着头,又将自己的发旋儿露了出来,浓密纤细的发丝在阳光下闪耀着绸缎似的光。

孟云壑想去摸摸她的头发,一定很软,还想亲她,上次在周家,那么短的时间,没亲够,若是她清醒着用唇舌回应自己是什么样的姿态,孟云壑的脑子里此时靡艳一片,身体秘而不宣的变化起来。

下一瞬,孟云壑的目光骤然一深,在黎青青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了地上。

黎青青吓得一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此刻为何会躺在他身上,须臾,箭矢射入桌子的簌簌声依次响起,像从前上学时听到黑板上被划出尖鸣的声音钻进耳朵里,黎青青全身的汗毛竖起。

画舫外的小厮和丫鬟在尖叫,孟云壑很快把她往桌底一送,快速而又简短地命令:“躲着。”

黎青青看着他那双忽然变得锐气十足的双眼,如同酣睡足够起身觅食的猎豹,全都是警觉和攻击性,哪还有半点温煦,她思绪混乱,却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拽住了他的袖子:“你呢?”

孟云壑按住她的肩膀再往里,确保外面任何角度的箭都扎不到她身上:“我不会有事,护好你自己。”

就是护好我。

没有说出口的话淹没在尾音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