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白天?黑日, 门都紧紧闭着,有?时?候还能听见里面止不住的咳喘,那声音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联想到这些天?周遭的异常,他们心底打起了鼓。

莫不是捂住了什么疫病,怪瘆人的。

这么担惊受怕地过?着日子,夏去秋凉, 那咳声却丝毫不曾减轻, 反而不分昼夜地咳着,有?那么一夜, 那咳声惊天?动地,提着心听着的小老百姓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心肺呕出的声音, 咳声从后半夜断断续续到了天?明。

他们睁眼听着, 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要不, 还是咳死了事吧。

但终究没?有?咳死。

于是第二天?一早, 倒夜香的老头挑担的货郎缝针的大娘上学的稚童都睁着个黑眼圈, 默默无语抬脚,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到了归家的时?候,那咳声又?如影随形了。

寻思这样?熬下去不是事, 茗玉桥的小民们找了里正,请里正大人为?他们主持公道。

五大三?粗的货郎瞪着眼睛:“我看?那户人家定然是染上了什么重病,小心传染给大家。”

旁边的绣娘也附和似的点了点头,白皙的脸上黑眼圈十?分明显,她努力提拉着眼皮:“里正大人,我和乡亲们已?经很久没?有?睡好觉了,您不把他们赶走,我们是真撑不住了……”

她身后一群人无声地点了点头。

甭管是什么病吧,这样?的邻居他们是实在受不了了。

里正皱着眉头,上京街巷无数,鳞次栉比,他分得管辖着茗玉桥一带,此处虽不比主街繁华,但做小营生的人倒是很多,夜间集市开到三?更,热闹非凡。

若真的出了户疫病人家,引得百姓惶惶,砸了茗玉桥招牌,那他这个里正也算做到头了。

不消犹豫几时?,里正就想了个透彻,沉声道:“那户人家在哪里?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人群顿时?笑逐颜开,差点想欢呼起来。

货郎积极地在前头引路。

走到小巷尽头时?,那户人家无声无息的,墙边青苔丛生,阴恻恻的。

里正觉得有?幽风吹过?他的衣摆,灌进了衣袖,浑身凉丝丝。

这秋天?还真是冷啊。

他抖了抖袖子,回头看?着大家,一转头却被吓了一大跳。

茗玉桥的小民们皆热切地望着他,眼神热烈,好像要把人吞噬,最后排的人甚至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明明大家都未曾说话,里正却仿佛能听见他们的心声。

叩门,叩门!

怎的如此翘首以盼?里正心里瑟缩一瞬,僵硬地转过?头,硬着头皮敲响了这户人家的门,“笃笃”几声,在清幽的狭窄小巷里格外清晰。

不知等了多久,门内传来一道干干的嗓音:“何事?”

里正很想转过?头再看?看?把他一路引来这里的小民们,但不知为?什么那脖子就是转不过?去,脚也死死钉在地面,他看?着鼻尖前面的沧桑木门,清了清嗓子:“我是茗玉桥里正,受巡检大人吩咐,特来排查户籍人口。”

不知怎么回事,里正有?种预感?,如果他说自己是接到邻里举报来此查看?疫病情况,这道门一定不会?打开。

只是这道门打不打开又?有?什么关系呢,里正脑袋越来越大,有?点想炸开,心里后悔不迭。

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被那些小民盯穿了。好烫好烫。

里正心里住了只鸭子,此刻正被提起脖颈,掐得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

到底开不开

伴随着“吱呀”一声响,陈旧的木门打开了一条缝,里正下意识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却只看?到了来人无比冷厉的眼神。

不过?瞬间,那木门“啪”一声关上。

人群一拥而上。

里正头皮发?麻,这些小民见了道门缝就急急涌上来,此时?人挨着人,挤得他透不过?气来。

特别是走街串巷的货郎身上那浓烈的汗渍味,紧紧贴过?来,熏得里正不由屏住呼吸。

他听见货郎难以抑制兴奋的声音响在他脑袋上方:“越谣这小兔崽子果然在家中,乡亲们,还不抄了他家!”

人群传来应和声,有几人还钻出包围圈,蹬蹬蹬抄来家伙什,齐心协力撬门,见使不上劲就直接踹门,木门上的铁环随着动作铮铮响。

什么刁民!

里正愕然。

他好不容易弓着身子从人群里挤出来,鞋子都挤掉了一只,幞头也被打落,头发?散开,好不狼狈。

浑身颤抖地往回瞧了一眼那涌上去的越发?鼓噪的人群,里正拔腿就跑。

快去找巡检大人来。

里正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方才随口胡诌一句,如今竟要成真了。

这小巷又?长?又?窄,又?惧怕身后那群癫狂的小民追上来,里正跑得气喘吁吁,眼见着就要重见天?日,一面飘扬而起的幡旗从转角处过?来,结结实实挡住了日光。

娘哎,里正刹不住脚步,噗通滑倒,眼神恼怒仰头看?着旗子。

哪个狗东西来这里招摇撞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