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叶垂眸与它对视,原本光鲜亮丽的漂亮鸟雀此刻就像淋了雨的落汤小鸟,蔫蔫的,打不起精神,强撑着关心她。
还真是?凄楚。
经过木试炼之后,承载了更多?哀意,她的身体越发颓败,映衬着衰弱的鸟雀,旁人见了定然觉得这是?病弱主人豢养了一只颓丧小鸟,指不定还会猜染了什么疫病。
奚叶浅淡一笑,有什么所谓呢,废体残躯而已。
不过,眼下还是?有事情有所谓的。
奚叶睫毛微颤,捧起灰扑扑的鸟雀,语调轻柔:“我昏迷的这些时日,你将五行之力喂给我了吗?”
见奚叶问起这件事,鸟雀抖了抖羽毛,有几分骄傲,点头如小鸡啄米:“没错没错。”
它的一切都属于姐姐,那点五行之力又算得了什么呢。
见鸟雀一脸求夸奖的表情,奚叶笑容不变,细白的指尖抚过它的尾羽,轻声?嘱咐:“以后就不必这样了,我在五行之力幻境中只要未曾死去,总有办法走出来的。”
她轻易说着“死去”这样的话?,鸟雀听?着总觉得不太悦耳,它蹭了蹭她的指腹,摇了摇头:“姐姐是?不一样的。”
天上人间,只有一个奚叶。
它怎么能忍受失去她的可能呢,哪怕仅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以。
奚叶的神色隐在阴影中,叫人难以分辨她此刻的情绪。
鸟雀未得到奚叶的回?复,神思恍惚中又陷入了昏睡。
奚叶将它轻轻放置在案几上,盖上柔软枕巾,起身推开?门。
茫茫幽蓝天幕笼盖其上,原野浩瀚,月亮高悬其上,奚叶仰头看着,只觉自己似沧海一粟。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这浩渺苍穹,她只是?一粒粟。
可是?,一粟粒也渴求人间正?道啊。
摘星作盏天倾酒,泼海成?图月掌灯。①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天际,月光柔和,星子闪烁,除此之外一切沉寂,整个世界仿佛无声?无息,她低头慢慢笑起来。
只是?,天道从来不公。
希望它能一直这样不公下去。
紫薇花枝在月色下随风摇动,花瓣簌簌落地。
花木扶疏暗影浮曳,世界重新转动起来。
*
清晨是?个好天气,秋凉瑟瑟,日光斜照。
奚叶坐在案桌前,提笔写着书?信,桌上站着一只鸟雀,经过一夜休整,它的精神好了许多?,此刻叽叽喳喳贴着奚叶的手背,看着她的笔墨一点一点累聚,脑袋凑得更近,有几分惊讶:“咦,这不是?晋城那位小姐的名字吗?”
邵氏云鸢,它应当没有记错。
见鸟雀询问,奚叶一笑,笔墨不停,口中道:“这封信确然是?写给邵大小姐的。”
待到终于写完,她将书?信折进信函中,唤来侍女:“寻上京最快的信鸽,将这封信送出去。”
侍女屈身行礼:“是?。”
奚叶看向上京高远的蓝天,八月晋城的天应该会更加澄澈吧。
希望她的去信,能让邵大小姐努力撑起的天下第一票庄更为美名远扬,如此,邵云鸢也就不必忧心票号会败落在手里?。
当然了,助邵大小姐,也是?在助她自己。
毕竟,在所有人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的过程中,上天也应该稍微眷顾她一点吧。
不然,她真的会很不高兴的。
她一不高兴,可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
江淮,畔野。
胡津陆穿着蓑衣,淌水从远处的田埂泥泞中走来,裤脚满是?污泥。
大雨依旧未曾停歇,雨珠砸在他脸上,大把胡子粘湿在一块,整个人狼狈不堪,他却顾不得许多?,眼神焦急,掠过搬运米袋的士兵们,直往正?中大营而去。
营帐里?也在滴着水,三殿下负手而立,正?在观察舆图上所绘的地形地势。
胡津陆一抱拳,沉声?道:“殿下,臣已经勘测完毕,眼下许州第二道堤坝水位渐高,雨势如若依旧,恐怕今夜就会决堤。”
闻言,谢春庭转过身看向他,眼神如寒刃。
胡津陆并未停下,毫不避讳与谢春庭对视,面容写满木然:“此外,据兵士统计,士族捐献的米粟不出三日就会被消耗完毕。”
他们初至江淮,先去了滁、泰两?州,一到地方殿下就命他们率众将灾民迁移到高地,随后开?凿水渠,拆卸了州内两?道小型堤坝,在浩大水流一望无际奔向沃野之际,又用火药炸开?了最后一道大型堤坝,硬生生劈开?洪水走向,汇集川流,直入水渠,引至万里?东海。
同时不知殿下用了何?种手段,竟让五姓七望士族联合起来开?放中原粮仓,平息了灾民饥荒。
胡津陆一路跟在三殿下身边看下来,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在他和弟兄们以为水患会被彻底解决之时,江南连绵雨势打破了这一妄想,滁州、泰州水患虽得到遏制,吴地与许州却暴雨连连,即便?挖掘水渠炸开?堤坝,其洪水滔滔依旧蔓延在城中,逼得两?城百姓不得不连夜出逃,与他们一起挤在这块稍微平缓点的原野上。
眼下,殿下与部众还未商讨好如何?依建地势修筑堤坝,许州原本的水堤已然摇摇欲坠,更别提灾民涌涌,连日大量供给米粮下,他们兵士都只能勒着裤腰带喝点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