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
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
博陵崔氏。
他们大约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没等奚叶叩门,朱漆大门就徐徐打开?,里面的洞天福地水泻一般映入眼帘。
美婢引路,奚叶笑了笑,缓缓迈步走入回?廊。
直到一间华美庭院矗立眼前,引路的侍女才行礼退开?。
奚叶停住脚步,看向庭院中。
有一老?翁,独坐高堂,施绛纱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热闹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将眼神分给她。
还?真是鸿门宴的架势。
她没有犹豫,踏入了门庭。
老?翁的声音悠悠响起来:“来者何人??”
奚叶目不斜视迈过门槛,双手打开?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直起身向上座的崔老?微微一笑:“您不就在等我?吗?”
崔老?眯着?眼,看了她半晌,抬起手,原本奏琴拉弦叮当作响的女乐止住动作,安静地退下。
苍老?的声音轻轻一叹,仿佛是怜悯,也仿佛是可惜:“老?夫也没想到,三皇子妃竟然真的来了。”
奚叶抿唇一笑。
她当然要来。
建德二十年夏天爆发的天下大旱,是成就殿下声名的最后?一环。
他单枪匹马奔赴望族腹地,劝说他们拿出掌控天下粮仓的囷印,广施灾民,赢得了天下人?的感?佩,举告在先的四皇子反倒成了罪人?。
士族的声望也达到了顶峰。
这?是一桩互利互惠的好事。
前提是天下大旱要足够严重,不然何以衬托出殿下的盖世?谋断,士族的无私奉献。
不过,这?一次有了江淮水患在前,士族并不如从?前般慷慨解囊。
他们很?担心殿下会像上一次那样用了就踢,借着?这?难能可贵的猜忌之心,奚叶特意来到了博陵崔氏。
望族想靠谢春庭搭桥梁,缓解皇帝忌惮,但也担心谢春庭过河拆桥,所以想借她的手试探。
刚巧,奚叶也需要拿到囷印。
不消多说,崔老?与她心知肚明,很?快将粮仓大印交给了她。
囷印,中原粮仓之印,集士族之力,浩荡可平万民饥苦。
奚叶歪头打量着?它,浅浅一笑,笑意里带了丝嘲讽。
其实囷印早就可以拿出来了,早在旱灾未波及时,早在灾民没有如枯草一样倒在田地时,可偏偏他们就是要等着?大旱酿成无可挽回?的灾祸,等着?朝廷走投无路的时候,才肯拿出来。
上层的人?权力倾轧,谁又会把百姓放在心里考虑。
都是算计。
*
奚叶回?上京的时候,谢春庭已经等了她很?久。
他收到了崔老?的信件,说要请三皇子妃为?中间人?,希望殿下不要让他们士族再一次失望。
虽然不明白崔老?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奚叶,但谢春庭选择不再纠缠,他也很?清楚当初江淮水患未让士族吞下所有功劳让他们很?不满,所以他们才要在这?一次狠狠打他的脸。
借着?看不起他、讨厌他的妻子的手。
没有什么比枕边人?的利用和?背叛来得更痛彻心扉。
然而这?一次,谢春庭没有和?往常一般对着?奚叶请求、哭诉。
因为?他已经彻底明白她不会动容。
奚叶停住脚步,垂下眼一笑。
长剑横在她脖颈间,颊边的几缕发丝被剑气?割荡,倏然飘落。
谢春庭冷冷地看着?她:“囷印在哪?”
奚叶满不在乎一笑,手指轻轻拂过闪着?寒光的剑刃,吐出两个字。
“巽离。”
明明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听见奚叶为?了让他不快,竟选择与虎谋皮,谢春庭的心里还?是闪过密密麻麻的刺痛。
哦不对,对她来说可不是与虎谋皮。
遥远的兵家之都可是有满心倾慕她的锋锐少?年在的。
借着?宿嶷的手,他更能被剥下一层皮。
谢春庭眼神逡巡她的面容,不放过一丝一毫异样。他笑了一下,似有些不信:“当真?”
奚叶亦笑:“你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