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亭月大大方方行了礼:“见过宁侍郎。”
宁池意转过头,不意外看见常府二小姐和三小姐, 他回了个礼貌的微笑,站起身也施了礼:“是某该说?声抱歉。”
无论这桩口头婚约如何荒谬,终究是他使计在先?,失了坦荡。
常亭月看着眼前的宁四公子,少年郎一袭白袍,映着水波荡漾,岸芷汀兰,风雅无双。
她抿唇一笑:“宁公子说?笑了,常府与宁府一向交好,何来抱歉。”
常语舟在一旁撇了撇嘴,看看看看,就知道堂姐会?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要?不是父亲在内也多番叮嘱过她,今日她真的很?想对?宁四公子口出?恶言。
她上?下打量着正与常亭月友好交谈的宁池意,少年身形颀长,眉目温和,确然依旧如天上?月。
但常语舟才不屑呢,自打宁四公子无情回拒婚约之后,她现在看他哪哪不顺眼,还没等她轻哼一声,少年秀美的脸庞转过来对?着她,轻笑一声:“请三小姐勿要?见怪,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三小姐玉貌花容,定然能寻到比某更?好的夫婿。”
常语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连咳嗽起来,神色有?些惊异。
什……什么,宁四公子这是在夸她吗?
但眼前的公子神情很?认真,看得常语舟脸都有?些热起来。
要?命,宁四公子这般说?,她心底的恶感都消退了。
这就是京城第一公子的魅力吗?
话既然已经说?开,一向在云端俯视芸芸众生的宁四公子都向自己表达了歉意,常语舟身为户部尚书之女,并非真的冥顽不灵,现下便抬了抬下巴:“如此,那我便原谅宁公子了。”
一个夫婿而已,她虽然的确很?垂涎如天上?月的宁四公子,但既然他一力不肯,加之这段时日父亲母亲还有?堂姐他们的劝告,她常语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上?京贵女,自然不会?再多作?纠缠。
宁池意笑了,再度施礼:“多谢三小姐。”
他还谢她呢,常语舟哼哼两声,看自己堂姐一脸揶揄地看向自己,当下有?些羞恼,拉着她就回到了女眷席间。
春风四散,宁池意看着离去的常府两姐妹,眼神悠远。
她们都很?坦荡。
这样?的坦荡,真让他羡慕。
日头渐渐升高,正式的宴席即将?开始,宁池意垂眸思索片刻,坐到了相交的世家公子一桌。
伴随着玉旌帷扇自大门引入,长久未出?现的玉宁公主迈着从容的步子来到了四时宴,她的神情很?漠然,像是什么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来走个过场。
在宴席上?的诸人都是上?京或大家士族或名门官宦之子,自然十分清楚玉宁公主的遭遇,对?她高高在上?的表现丝毫不敢置喙,原本莺莺呖呖的场面一时冷寂下来。
落坐在高台上?首的玉宁公主见此情形,反倒笑了一下:“四时宴本就是为诸位召开的,请不必拘束,自在玩乐吧。”
公主话语说?得很?漂亮,是皇家对?待臣民一视同仁的态度,众人确认几息,发现玉宁公主是真的不介怀,顿时放下心来,宴席又恢复了热闹。
宫人捧着各色瓜果鱼贯而入,宁池意皱着眉,隔着几张石桌不动声色看向端坐高台之上?的玉宁公主。
这位被?建德帝宠惯了的嫡公主比之从前的天真娇纵,多了几分高贵冷艳,行事似乎也妥贴了不少。
他忽然开口,问一旁的世家公子:“玉宁公主,近来都是如此吗?”
宁池意身旁的这位公子家中有一叔父当值建德帝起居侍讲,常侍宫廷,对?宫中?之事甚为熟悉,见宁池意这般问,他也看向了那位身份尊贵的玉宁公主。
玉宁公主的变故人人皆知,只?是因为家中?缘故,他知晓得更?多一些,比如这位公主和亲事断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寝殿中?,任谁来了也不开门,性情也大变。
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他饮尽手中?的佳酿,反正只?是一个公主而已,再高高在上?,日后不还是要?分府别住,难道还指望她能像皇子一般吗?
故而他只?是随意笑了笑,酒气犯上?脸侧,他大着舌头道:“是啊,怎么了?”
宁池意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着上?侧神色冰冷的公主若有?所思。
*
宿嶷醒来的时候,本该牢牢禁锢着他的笼子早已消失,只?有?手上?的金属锁链还在。他动了动手指,发现原本被?限制的术法也回来了。
但他没有?着急地劈断锁链,而是缓缓扫视山洞四周,不放过一丝痕迹。
他的耳朵竖得高高的,状似不经意般撇过头,背对?着山洞入口,将?岩壁上?的青苍乳石盯得要?烧出?一个洞来,攥住衣袖默念。
今天是隔了两日的时辰,她……她如果还记得承诺,应该要?来了。
至于她之前说?的要?放他走的话,宿嶷压根没有?当真。
她那么坏,以折磨他为乐,怎么可能轻易离去?
山洞水滴声幽微,宿嶷咬着牙屏息等待。时间一点一点推移,久到宿嶷的眼睛都要?盯花了,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细碎响声。
他心头猛震,立刻带着席卷全身的惊喜转过头去。
却见青苔密布的岩石上?,一只?憨态可掬的灰兔子动着三瓣嘴,在四处轻嗅,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能吃。
没有?人。
没有?她。
宿嶷唇线抿得笔直,一颗心直直坠入深渊。
直至这一刻,他才确认,原来奚叶说?的不是假话,她是真的要?放他走。
她真的就这么走了!
凭什么!
他还没有?识破她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