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庭已经察觉到了,奚叶对着?这个?年?轻的少年?真的有一丝不一样?,她甚至亲口赞过他?美貌。
很美貌吗?谢春庭黑眸幽深,冷冷地盯着?他?。凡胎肉骨,妖孽皮相,究竟哪里入了她的眼。
但今夜是除夕,谢春庭才不会傻到在今夜与奚叶生出隔阂,故而即便那?少年?挑衅,他?也还是大?度忍了下来。
谁让他?才是奚叶的夫君呢。
他?们都是在嫉妒。谢春庭不屑地冷哼一声,散了席就迫不及待跑回府,连谢燕在他?身后说要相赠除夕礼物也顾不上了。
但回了府才发现奚叶已经早早睡下,睡颜安静,流水一样?的墨发散开,铺在云锦被缎上。
她没?有等他?回来,谢春庭心?下失落,又想起她身体?不适,那?点子闷气也就不知不觉散了。
他?坐在床榻前,奚叶睡得正好,灯烛掩映下,她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了一片小小的阴影,殿内宁静,只有他?与她浅浅的呼吸声。
谢春庭缓缓收紧手。
可是,他?的礼物还没有送出去呢。
谢春庭垂下眼,眼神?落在手心?攥着?的一朵玉雕芙蕖上。这是他?同上京颇有盛名的玉料师傅那?边学?来雕刻出的。
母妃素爱芙蕖,曾告诉他日后若有心爱女子,便以芙蕖相赠。
他?曾经送过奚子卿一条芙蕖手帕,后来被毫不犹豫弃掷。那?一场情意的结果很惨淡,但谢春庭现下向来却觉得庆幸。
他?已经认清了所爱之人,这一次,不会再错了。
上京远处已经有烟火升空,一簇接一簇,家家户户都在庆祝这难得的一日,数不清的烟火在黑寂的夜色间?绽放出五光十色的艳彩,驱散了这寒夜的冰冷。
谢春庭抬头认真地看完了所有的烟花。
他?认真地记住了每一束烟花的模样?,他?想,这样?才能在明日仔仔细细告诉奚叶,她没?有错过任何一束烟花。
世间?所有的美好,他?都想捧到她面前。
但谢春庭没?想到,就连这样?简单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建德十九年?端月初一,在上京乃至大?周所有人都沉睡在梦乡之际,远方轰响,边关急报如飞雪一般纷至沓来,一封比一封急峻,笔笔血书,哀鸣不已。
北胡诈降!
北胡反!
北胡攻城掠地,南下数十里!燕老将军防线已失,北胡直入祁连山屯堡,漫天大?雪,除夕年?节,趁其不备屠戮秀林军万众,火烧连营,骠骑大?将军且战且退,堪堪守住国线。
求陛下裁断!
建德帝被肖福从睡梦中叫醒的时候,几乎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诞妄的消息传进来。
但肖福和所有服侍的太监、宫女都跪倒在地面色如土,有那?胆小的甚至已经忍不住垂泪啼哭。
国破山河,远都将军之祸历历在目。
建德帝面色铁青。
他?执掌的大?周灾祸频发,无一日安宁。
江淮水患才过去半年?,西北失而复得的土地又被夺走,那?原先以为天大?喜事的大?战,最终都白白做了衣裳。
尽皆空欢喜。
天亡大?周,天亡大?周!
是天存心?要亡他?大?周国祚!
建德帝面无表情,缓缓扫视过殿内齐齐跪倒在地的众人,天色还灰蒙着?,远未到臣子上朝时间?,而且,今日是正月第一日,大?周举国上下都在休沐,但他?似乎已经听见了远处宫门洞开,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正在快速接近。
臣子们又要指着?鼻子让他?下罪己诏了。
建德帝如是想道,心?口一窒,“噗”一声吐出大?口鲜血,白眼一翻,整个?人向后直直栽倒,殿内尖叫声刺耳,掀翻了整座皇城。
建德帝昏迷的消息从宫内传出来的时候,北胡叛乱的奏报也传满了整个?上京,人人惊惧不已,上京街道乱作一团,再不复昨夜除夕欢庆喜悦。
谢春庭更是在第一时间?入了宫。
北胡蛰伏许久,来势汹汹,胡骑兵马直接撕开防线之口,剑指上京,过临域山、剑门关几道,便可直入大?周国都。若无骠骑大?将军苦苦支撑,现下臣民们已要奔逃四散,重回大?周开国临安地界偏安一隅了。
奚叶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三皇子府内的仆从尚好,还能保持一丝理智,姜芽也在竭力控制局面,见奚叶醒来还能扯出一抹笑?:“大?小姐醒了。”
但奚叶已经从她的眼神?中知晓了一切。
北胡,真的反了。一样?的此时此刻,一样?的乍破惊变,一样?的人心?惶惶。
奚叶甚至笑?出了声,那?笑?意幽寒,简直失却了她一贯的温柔面目。
意料之中嘛。
她也算总结出天道书写剧本的规律了。凡有利于殿下的皆保留,凡不利于他?的皆改变。
没?了宋林,就会有江淮水患。
士族依旧攀附,西北叛乱如约而至。
未来种种大?的走向,恐怕也不会变。
不过倒也无所谓。
天道执意要唱这场戏,她一个?小小女子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