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居然还如此天真无邪,还在想何者美人可胜门阀娇养,何物豪奢可入望族之门。

当真是,死得其所。

诛心之语。

其心可诛。

原来收刀只因那并不是她相持之刀。真正的刀刃在这里,寒光闪闪,寸寸推进,步步逼迫,毫不留情刺入他胸膛,誓要搅得他五脏俱裂鲜血淋漓。

谢春庭心口一痛,“噗”一声吐出喉间鲜血,刺目血红溅洒在室内,奚叶的纯白衣裙也被染红。

而她浑然不在意,回身拿起木桌上那早已凉透的松针茶递过去,缓缓微笑:“殿下,可不要气坏了身子。”

皎阳似火,谢春庭看着眼前十分好脾气温柔动人的贵女,眼神如寒霜。

他久不接,奚叶失了好脾气,直接捏住他的下巴,将满盏松针茶灌下去,柔柔一笑:“殿下,我是为了你好呀,为什么总是不领情呢?”

谢春庭躲避不及,被迫喝下茶水。

松针含香,他的心肺似乎都被冲刷一遍,四下都是凉意。

夏日衣衫单薄,泼洒出来的茶水染湿了奚叶的衣裙,显现出窈窕曲线。

谢春庭难堪地转开视线,不可避免与她对视。

容色绮丽的美人望着他,眼里波光粼粼,情意浓浓。

谢春庭几乎被这样蛊惑的情意吸进去。

他的神思微渺,恍惚间只觉天旋地转,一切都如天上云,悠悠飘荡,飘荡。下一瞬便眼前一黑。

奚叶唇角情不自禁弯起,看着眼前倒地的贵胄皇子,将茶盏踢开,抬脚,丝毫不留情地碾过他的手指。

对普通人而言,半枝莲只有致人皮肤红疹这一条,可对我们的三皇子而言,半枝莲却会致其昏迷、神思恍惚。

奚叶心情很好,脚下用力,慢悠悠踩过他的每一根手指。

所以说,老天还是公平的嘛。

此刻,奚叶轻轻巧巧一笑,天道之子不也狼狈如狗任她踩踏了。

第7章 作壁上观 如此也算得上情浓

内室。

奚叶低头瞧着脚下毫无感知的夫君,半蹲下身子。

她轻轻触碰他通红的指尖。

即便昏迷着,他也皱着眉,声音压抑,似在梦中也极不安稳,奚叶凑过去听见他隐约喃喃:“母妃,冷……”

梦中想见的还是幼子孩童时期母亲的呵护。

殿下,奚叶的眼泪落下来,你怎么成这样了。

奚叶抚摸着谢春庭瘦削的脸颊,手下皮肤温热,与她冰凉彻骨的手指完全不一样,忽而失笑。

泪珠轻盈盈,凝结在奚叶的睫毛上,宛如冬日清晨雾凇,静塑的美人神情放空。

殿下,这还没到时候呢,就开始乞怜了吗。

那日后,岂不是要千万次呼唤死去的冤魂,倾扰得贵妃不得安生。

奚叶收回手指,懒散一笑。

可惜殿下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不会死去的,无论是谢嘉越和其他皇子后面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欺凌,还是后来兵家之都嗣子的那一箭,再惊险的每一次都不会要了他的命。

浑金璞玉的三皇子沦落至此,不知道外界有多少人期望他在幽禁中死去。

可惜他是不会死去的。

前世她也曾磨砺以须,从最开始摸索出的半枝莲,到后面乌头、商陆、出冬……她能想起来的毒花毒草,都煎了茶或是容易混在糕点中送给他吃。

她几乎回想了所有幼时母亲所教,所有的容易接触到的又容易伪装成意外的含毒草叶,一次次投毒。

所有的药典她都翻了个遍,夙兴夜寐辗转反侧,每一息都在想该如何不着痕迹送夫君去死。

可惜永不能得偿所愿。

当然母亲要是知道她将这些草木药理之学用于毒杀他人性命,一定会对她很失望。

奚叶晃神,面前似乎又是昔年棠梨院,经过一夜风雨洗涤,石桌上落满了榆叶。

小小的女童抬头望去,低矮的榆树已经长成了茂密大树,遮盖住院子一角,留下了一片绿荫。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①

但其实,栽种这棵榆树,原不是为了荫蔽。

奚叶曾在母亲的书中翻到过有关榆树的记录。

“木甚高大,未生叶时,枝条间先生榆荚。”②

“榆钱儿健脾安神,以后我们阿叶做了噩梦也不要怕,摘下榆钱熬粥。”女子一身棉布青衣,面容温和,俯下身轻拍奚叶的头,语气轻柔。

那是奚叶最后一次听她这么柔和地同自己说话。

微风拂过,带来夏日青草气息,奚叶攥紧指尖,神情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