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庭叫住了他, 漆黑的眼神?中似乎强压着怒火, 又不得不硬挤出一个笑, 脸色十分难看:“你与?这女子只有一面之?缘吗?”
如果只有一面之?缘,宁四应该不会这般方寸大乱,毕竟先前他去宁府时, 宁四只一味回?避,哪似今日这样迫不及待。
谢春庭攥紧拳头?,白皙的脸色渐渐浮现薄红。
宁池意轻咳一声,冯离死亡的真相他不能说,与?那女子的相会应当可以透露一二吧,他有些?羞涩,带着少年人心意初初萌动的不好意思:“昨夜,我再?度见到了她。”
“在?何处?”谢春庭牢牢看着宁池意的表情。
宁池意却恍若未觉,嘴角弯起,带着回?忆轻声道:“摘星楼。”
今晨大朝会议事,京兆尹呈报上来,已经提过昨夜宁四也?在?的事,但谢春庭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反而百分百确认,奚叶昨夜除了杀冯离外,还有闲心去勾搭宁池意。
她回?来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谢春庭看着眼前面色羞涩努力展现落落大方的宁池意,心里很是不快,又带着几?分不屑。
看,你也?被她给迷住了。
谢春庭一面恨铁不成钢,一面又深恨自己防不胜防,虽努力隔开宁四见到奚叶的途径,但却忘了奚叶本身就是一个不安定因素。
随意出门随意行事随意私会外男,她眼中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夫君!即便两人成婚是源自一个误会,但谢春庭自认为已经非常退让,为何她要步步相逼。
不过昨夜她让自己和她同榻而眠呢,谢春庭平复了下心绪。
一定有什么缘由。
他努力克制着怒气,缓缓一笑:“那你们还真有缘。”
摘星楼是何许之?地,艺伎会馆云集,谢春庭此番口不择言意在?讽刺,但宁池意丝毫没有觉得不对,相反还点了点头?,一脸坦荡:“臣也?觉得如此,本以为再?无机会,不料昨夜突然得见,或许冥冥之?中自有缘分。”
谢春庭听了这话?差点气吐血,但面对着宁池意还是竭力忍耐着怒意,简单道:“本殿定会细心寻找,定然不误宁四你的婚姻大事。”
宁池意环环一礼:“多谢殿下。”
他让小厮复而收起画卷,退后几?步走出庑房。
身后谢春庭盯着他的背影良久,开口叫了长随进来,转着翠玉扳指,凤眼微垂,有些?漫不经心地问:“近来,宁大人与?宁夫人可有为宁四相看人家?”
长随方才不在?场,自然不明白这是何意,还以为殿下是开始操心起好友的婚事了,他深为纳罕,但殿下之?问不得不从,闻言回?想?了一下:“宁大人与?宁夫人似乎并未替宁四公?子相看人家,但恍惚间属下好像听哪位大人说起过,宁府与?如今户部?尚书所在?的常氏家族有过口头?婚约,想?来这是宁公?子双亲无波无动、不曾操心的缘故。”
户部?尚书,常氏。
竟然有婚约。
谢春庭眉眼舒展,懒懒地支着头?,窗外风雪依旧,然他的心里却如明镜破开,一片惬然。
“宁四过了年就要十八了,他这个年纪还未成婚,日夜奔走忙碌,本殿见了总觉感喟,你寻得机会去提醒一下常府的人,速速将此婚约提上日程。”
殿下还真是体恤下属,连婚嫁之事都要亲自上手点拨,长随感慨良多,应诺就要退下去办,又被谢春庭叫住。
下了雪,庑房点燃了烛火还是有些?许昏沉,这满目昏昏中,似玉似雪的殿下眸光明亮,挑眉一笑:“记住了,此事莫要告知他人。”
长随自然明白殿下的意思,看来殿下是铁了心要给宁公子一个惊喜。
如此君上,还真是用心良苦。
长随带着几?分啧啧感叹,施礼退出庑房。
天边的雪更大了。
宁池意沉默着从庑房一路走出皇城门,忽地开口问:“坊间最擅长工笔画的是何人?”
身后小厮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从昨夜公?子催促他从古籍库中拿出那幅画,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待到今日公?子直接求助于殿下,小厮就更觉得诧异,直到最后听见三皇子那几?句问题,小厮才明白公?子如此火急火燎是为了什么。
公?子,是真的有了心上人。
若问起坊间擅画者,当属梓宁街令元画坊齐翁。
小厮依言作了答,壮着胆子看了眼自出了门就始终闷闷不乐的公?子,挠了挠头?:“公?子是想?请人为那位姑娘作画?可公?子的笔墨已经是上京数一数二的了。”
寒风刺骨,宁池意抬手戴上兜帽,瓷白的脸颊在?黑色的斗篷中忽隐忽现:“我之?画笔,是为应和心事而作,有时并不算得高明。不过现下,我要去确认一件事。”
确认什么事?
宁池意没有回?答,而是翻身上了肃立在?寒风中的马匹,在?密密雪絮中奔驰远去。
徒留小厮呆若木鸡。
公?子……小的还在?这呢。
罢了罢了,为爱痴狂的上京公?子还做出过踢小厮下荷塘博美?人一笑的事,他们家公?子不过是纵马驰骋忘了还有个他而已,小厮认命地上了另一匹马,追着风雪中那道越来越模糊的身影远去。
令元画坊虽然占地很小,但也?因为这不算宽敞的布置,在?冬日中闭上门窗就隔开了寒冷,此时室内如春花浓浓,满是暖意。
掌柜恭敬地把这位披着斗篷一身清贵气息的年轻公?子引上二楼,俯身道:“公?子稍候片刻,齐翁即刻就来。”
宁池意“嗯”了一身,迈入房间席地而坐在?锦垫上,掀开头?上罩着的兜帽,眼神?平静。
唯独紧攥着衣摆的泛白双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楼下掌柜指了指门外喝着热腾腾茶汤的小厮,又神?秘地指了指楼上,对蓄着白发胡须的齐翁嘱咐道:“来的可是个贵客,可要小心对待。”
齐翁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蹬蹬蹬”上了楼梯,拉开门进了房间。
房间内熏香独特,再?看屏风后露出的一角织金斗篷,齐翁本来有些?不耐的心思瞬息沉静,他跽坐着,不由自主行了一礼:“公?子。”
公?子尔雅,独坐屏风后,眼神?看过来,形容随意自在?,嗓音如切如琢,叮当如碎玉落入溪水中:“你可会作闺秀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