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九点二十两位民警来到楼下。九点二十二分电梯停留在25层。交错的脚步声声临近。

走廊的吸顶灯亮了起来,森冷,幽暗,陈轲擦去眼角的泪,扭头一看,正看见两只披着警服的身影步步逼近。

一瞬间陈轲胸口像堵着块巨大的石头,近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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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警察。”高个民警按了几下门铃,拍着12号公寓的防盗门大声喊。

拍门声砰砰地震得人心慌。陈轲退一大步,给民警让出空间,贴身后的门墙站着。

泪水从眼眶里迸出来,埋头抹掉,喘息。

开门,何景深的身影被民警给遮住。高个的那个问:“是你报的警?”

例行公事干瘪瘪的语气。

何景深点头。答:“是。”

矮个子民警左右观察,猴精的眼转到陈轲身上。

不消说这就是那个逗留的家伙目测二十岁出头,一米八零身高,偏瘦。身穿长款深色风衣,衬衣第一颗领扣系着,没有携带催账专员常带着的公务皮包,也不如保险专员那样总是西装革履,愣头青韭菜似的还情绪激动。

像搞传銷的。

高个子特地从何景深面前让开,转头问陈轲:“逗留的人是你吧?这位老师你认识?”

陈轲抬头,目光再次和何景深一撞,撞出朵飞溅的水花儿。

“我,我不知道……”

“他M的认识不认识你还能不知道?!”

这声震得声控灯都闪了两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陈轲几乎后退到墙上,手足无措:“不,不认识。”

何景深扶了扶眼镜,目光从陈轲移到高个民警脸上,平波无澜。

于是高个子又问:“教师公寓是私人住宅区域,外来人员未经许可不得入内。你怎么进来的?到这儿来有什么目的?”

矮个子插腔:“身份证?”

陈轲被问得一愣接一愣,压根没有意识到这教师公寓根本没有门禁可以任人出入、也没在第一时间找到合理的理由加以搪塞。

衣兜里外摸了两圈,才想起手机钱包都落在宾馆。除了旅店的房卡什么有用的都没带。

38 ? 番外之一·归来 3

◎你也别想多了,他这样说不定也是为你好,以后你在建筑行业里混,不管国内还是国外,都最好别让人知道他教过你。◎

连推带搡被带下了楼,回旅店取证件,又配合工作前往派出所接受调查。

十点半陈轲总算排除嫌疑,既不是流窜校内作下多桩盗窃案的惯犯,也不是窝身北门老区的传销组织头目离开何景深的视线,他总算找回点缺失的智商,先是表示自己不是有意去叩十二号的门,又表示自己是建筑系毕业的学生,回学校探望自己的辅导员。住在25楼13号的钱力老师。

精明的矮个子查到钱力的电话。打电话问钱力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陈轲的,你学生找你你知不知道钱力是个明白人,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在那边答知道知道,哦,我这会不在学校,让他明天再来。

这下好了,值班的民警轮番上阵堵着陈轲耳朵教训,毕业了就是校外人员,要回学校探望老师请走正规渠道约好时间再来,教师公寓不得随便入内再让人看见你上去拘起来了啊。陈轲连连点头是是是是,笔录本上签字画押,走出派出所的大门,远方云霭低沉,被灯光浸染成沉暗的橘色,覆盖整座城池的天空。

沿着滨江的小路往北,路过通往教师公寓的岔道,不自觉又往里走了几步。越过一丛丛榕树的树冠,二十五层十二号公寓的窗户仍亮着灯。

摒着气走到楼下,轻手轻脚怕惊动了谁似的,又在树下的长椅落座,整个身躯都埋没在黑影里。

他没有办法,实在没有办法就这样离去,也没有办法把目光从那扇窗户移开无力和悲苦,心酸和无奈,翻江倒海在肺腑里翻腾。

当那扇窗熄了灯,他蜷了下去,捂住脸,一声声低低地抽噎。

哭着哭着他跪到了地上,手抓着长椅的扶手几乎抓得出血,又哭着哭着他摇晃那把椅子,额头在扶手上磕得砰砰地响,再后来他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抽搐得完全不能自已,就这样一直哭到十二点过后,他才终于缓和了些,精疲力尽地回到椅子上。

两手撑着椅子,抬起头,努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睛,细成一条缝的视野后面高耸的建筑仿佛一座直通天际的黑洞,黑洞直通到他心里,寒风从里头肆掠盘啸,把什么希望、喜悦、终于回家的温暖,一丝不剩全都卷走。

他总算明白过来,老师是真的不要他了。

不管什么原因不管什么理由,不管他是不是认错不管他能不能改正,或许去年特伦敦老师就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他想起离别时老师说过的话,也终于明白那句话的含义老师累了,从疲倦到厌倦,乃至于厌恶,现在看他就真的只如一个陌生人。甚至还不如陌生人。

陌生人还可能重新认识做朋友。他呢?

夜晚很冷,草木凝结了霜露,雾气像潮一样层层地扑散,沾湿了衣袖,湿了头发,也湿了眼睛。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在这里睡过去,也顾不得脏还是不脏,也顾不得冷还是不冷,蜷在椅子上就这样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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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发亮。天色就像一塘深山里的湖,沉得像要从那里掉下来。草丛里听不见虫的响动,风里也没有花香,榕树的树梢偶尔有露水滴落,落到陈轲的颈后跟,冷得人心惊。

蓦地一缩脖子。陈轲抬起头,揉揉眼睛迷蒙地张望了一会。

视野泛开又渐渐聚拢,看看腕表上的时间,六点四十。

一晚上就这么过了?

我在这睡了一晚上?

他扶着椅背起来,浑身像被压路机轧过似地僵成了一块薄脆的饼子,屁股离开椅子还没直起腰就打了个踉跄,鼻尖上一痒又是一个喷嚏连着几个硕大的喷嚏。终于他站稳了,吸溜一下鼻涕,头重脚轻地木在那里。

眼前的树干,草丛,花坛的边缘地面的铺路砖,来来去去天旋地转。他摇了摇头,松开扶着椅背的手,理一理睡得歪七八遭的衣服,拍拍腿上沾着的泥灰。

却感觉有什么人出现在身后,悄无声息给予他注视。

他转过身,肿得灯泡一样的双眼正好对上何景深没有表情的脸,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