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她有意想要毁钗,落三叔母的颜面。
这?几年日日相对,他看得?多了,也就?猜出,她听着听着,觉得?无聊了。
手头下意识想找点事做。
凌三叔说得?差不多,口渴,举杯要喝茶。章晗玉动作自然?地上前倒茶。
之前被撞翻的那盏敬茶,便?这?么不动声色地续上了。
一番应对下来,短短两刻钟功夫,三叔母对新妇的观感?大变。
昨日新妇被押入洞房,她虽人未去,却明明白白知道?的。
三叔母握住章晗玉的手,仔细打量。
新妇的手指也生得?极好看,青葱一般,纤长秀气?,叫三叔母没忍住升起几分怜爱之心。
女儿家一辈子能做几次新娘子?这?般难得?的美人嫁入凌家,新婚大喜日子,哎,搞得?什么乌七八糟的。日后回想起来,岂不是终身的遗憾。
三叔母感?慨道?:“可见名声毁人。从前我还以为凤池会娶个?如何厉害的豺狼虎豹回来,当面一看,分明是个?难得?的佳人。凤池有福气?啊!”
章晗玉语气?柔和地寒暄。
她缓声说话时嗓音极动听,即不过分热络逢迎,又不至于显出冷淡。偶尔浅浅地一笑,恰到好处,惹人喜爱。
凌凤池立在两步外,目光往下,看她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
纤长如青葱的手几次轻轻地抚摸琉璃钗的中段,想掰,又忍住。
话题渐渐寒暄到仲春天气?转热,衣裳添减不当,容易引起头疼脑热。
“说起来,” 章晗玉闲聊般地撩开发丝,露出一边白玉般的耳朵。明珠耳珰在烛火下闪耀夺目。
”三叔母,晗玉耳朵有点疼。许是天气?热了,昨晚才穿的耳洞,感?觉有些发红肿胀。叔母帮看看,弄点什么药涂上?”
三叔母果然?凑近去看,讶道?:“哎哟,耳朵眼是有点肿。是不是穿耳洞时蓖麻籽揉耳垂没揉好?”
章晗玉茫然?道?:“什么蓖麻籽?夫君直接拿金针穿过去了。”
三叔母大为震惊,“ 凤池给你穿的?哎哟,女儿家穿耳洞的事,怎好叫凤池动手?他自己又没穿过!”
章晗玉笑看一眼身侧的凌凤池,什么也没说。
在场两名凌家小女郎也都吃了一惊,眼神齐刷刷跟随过来,默默地看一眼长兄。
珺娘飞快地瞥一眼长嫂的耳朵便?垂下目光。
云娘还盯着长兄,眼神里带出谴责的意味。
凌凤池神色不动地听着。
章晗玉故意在凌家长辈和两位小姑面前露出耳洞时,他已猜出她为什么今晚要主动敬茶了……
示敌以弱,分而化之。
孙子兵法?的精髓,被她用来对付凌家人了。
凌凤池道?:“敬茶好了?三叔,三叔母,侄儿告退。”
三叔早就?如坐针毡,如临大赦地站起身来道?:
“好好好,凤池,新婚大喜,记得?带新妇去祠堂告知你父母。”
凌凤池应下,又对起身欲走的三叔母道?:“三叔母,侄儿有一言。”
“新妇狡黠,言语真假参半。还请三叔母日常多留意两位小妹,慧眼明辨,觉而洞察之,莫受新妇误导。”
“……” 三叔母离去时的脚步都看得?出僵硬。
凌家两位小娘子频频回头,一会儿震惊地看看长兄,一会儿难言地看看长嫂。
凌六郎从头哑然?旁观到末尾,自己都觉出厅堂里残留的尴尬……
章晗玉却跟完全没受影响似的,站在凌凤池身后,跟着行礼如仪送走长辈,姿态极娴雅漂亮。
凌凤池离开花厅时,她直接抬脚跟着走了。
两人前后走出花厅,往婚房方向走近,凌凤池这?时才开口。
“凌家有我在。你百般哄骗花样,纵然?瞒得?过三叔母和两个?幼妹,依旧无用。日后无需再费口舌。”
章晗玉想的却截然?不同。
“我哪是做给你家女眷看呢?分明做给凌相你看呀。”
她晃悠着指尖澄净通透的琉璃钗。
“恭而敬之,逢而迎之。只要我想,天下没有晗玉讨好不了的人。“
“凌相想让我做个?怎样的新妇?恭顺服侍凌家长辈,待凌相如夫君,与兄弟小姑相处和睦,视凌家人如亲人,让凌家人视我如亲人 ……只要稍微给些时日,都不难。”
章晗玉轻声缓语地商量,“只求手下留情,让阮氏姐弟进门……”
不等说完,凌凤池断然?道?:“不可。“
章晗玉:“嗤。”
凌凤池当先走出七八步,停步等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