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朝凤刺绣团扇遮住新嫁娘的大半面?孔, 只见一只朱红色的同心结在面?前晃晃悠悠, 牵在拜堂的新婚夫妻两?个手里。
她偶尔走得慢了,前方的颀长身影便停步等她片刻。
她故意走慢了,前方的红绸发力扯一下,两?人当中的同心结便一晃, 把她拉过去?两?步。
青庐对拜毕,凌家众多仆妇们环绕周围,满怀警惕地把她送入婚房。
应是临时布置而成的婚房, 却丝毫不显得仓促,只觉得典雅贵气。
入室时满眼都是金织玉砌, 重幔堆纱。左右两?只金钩挂起双层轻绡复帐,富丽端庄中显典雅。儿臂粗的一对龙凤红烛点亮堂前,映照得室内亮堂堂的。
章晗玉今日大清早才睡下便被?叫起打扮。穿一身厚重富丽的织金绣龙凤大袖婚服,被?众多妇人簇拥着入婚房,素手执团扇,踩着红毡毯入室内,端坐在婚床上, 手中团扇遮住大半张面?孔,只露出一双翦水秋眸。
乍看就?像个害羞的新嫁娘。
但?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
寻常新嫁娘周围一圈都是上了年?纪的夫家长辈和满嘴喜庆话的全福妇人,哪像她今日?
里三圈外三圈都是膀大腰圆的凌家仆妇,显然是预备着出事便迅速组成人墙,遮掩场面?。
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这边有?点小?动作,周围虎视眈眈的凌家众仆妇会一拥而上,组成人墙,把她牢牢按倒在婚床上……
章晗玉慢悠悠地摇了摇手里的团扇。这辈子头一次的婚嫁场面?,何必闹得太难看?
实话实说,她被?闹腾得犯困了。
小?天子身边当值的一个月把她的作息养得极规律,进凌家这几日的作息么……
正好倒过来,白天睡觉,夜里折腾。
自从阮惊春半夜从酝光院逃走,凌凤池日日归家后便来守着她。
她白天养足了精神,晚上跟凌凤池东拉西?扯,“坐而论道”,夜越深而精神越焕发,熬鹰似的熬他。
凌凤池实在是难得的守正脾性。四?更起身上朝,白日官署处理公务,回家接连被?她熬到后半夜,如此连续四?五日,居然还跟她有?问有?答。
有?几次困倦得不应声了,她持烛台凑近查探,烛光映亮清隽疲惫的眉眼,他在光亮里猛然惊醒,重新起身整衣,依然口吻镇定地对她道:
“刚才论到何处了?”
今日是婚嫁的大日子,清晨就?要?开?始装扮新娘,昨晚她才放他一马,早早地睡下。
没?想到,入凌家的这五六天作息彻底日夜颠倒,轮到她自己睡不着了!
困哪……
这一日的凌府笙歌热闹不断,前院沸反嘈杂的人声直到二?更后才渐渐止息。
婚房外传来几句低声对话。
有?人道:“阿郎过来了,赶紧递醒酒汤。”
章晗玉原本歪歪斜斜地倚在床头,正无聊得扒拉满床乱滚的桂圆红枣,人瞬间?一骨碌坐直了。
下刻,门外果然轻轻扣响,凌凤池穿一身重锦金绣龙凤婚服,满身酒气,脚步倒还稳当,自己走入室内来。
凌长泰紧跟主人入室,手捧一碗醒酒汤,略带防备地瞄了眼床边的章晗玉,把醒酒汤碗放去?长案边。轻声道:“阿郎,这边请。“
凌凤池果然坐去?长案边,开?始喝醒酒汤。
章晗玉看他动作如行云流水,毫无迟滞,但?眼神雾蒙蒙的,仿佛阴雨天的山林间?流动的雾气,心里一动,想,喝多了?
倒是少见他喝醉失态。有?意思得很。
她当即起身,在凌长泰陡然警惕起来的眼神里坐去?长案对面?。
她身上依旧穿着那身精致而沉重的百凤嫁衣,纤白的手指动了动,把团扇放去?案头,慢条斯理地捋起袖口,手腕轻轻一翻,露出织金大袖遮掩下的细牛筋绳。
“凌相,醒一醒,睁眼看看你今天吩咐下来的好事。” 章晗玉把松松捆在一处的两?只手腕放去?桌案上。
“早和你家三叔说过了,我很好看管的。既不会跳车逃走,也不会找人把我劫走,更不会寻死觅活……凌相总不信我的话。”
“屋里找不到剪刀。劳烦你拿把剪刀来,亲自剪开?罢。”
凌凤池果然被?她的动作吸引注意,低头看去?。
牛皮绳细而坚韧,松松地束缚住手腕,防备心眼太多的新娘耍花招跑路,落下一圈不明显的红痕。
皓白的手腕落在黑木长案上,嫩生生的手腕内侧肌肤衬着黑木,红痕越红,肌肤越白。
凌凤池低头看了片刻,也不知他醉酒当中还剩几分神志,不去?拿剪刀剪开?细绳,却握住眼前白生生的手腕,以指腹沿着那道隐约红痕,缓缓抚摸了一圈。
他食指指腹一层提笔练字多年的茧子,抚摸过手腕内侧的嫩肉,带出说不出的麻痒滋味,难以形容。
章晗玉被?刺激得手腕都细细地弹跳了一下,本能地往回抽,手却没?抽动。
旁边贴身服侍的凌长泰面红耳赤地退开?两?步,干巴巴提醒道:“阿郎,醒酒汤。”忙不迭退出了房门。
凌凤池这才注意到手边的醒酒汤碗。松开手,取醒酒汤喝了。
片刻后,自己起身去?门外,又要?了第二?碗。
章晗玉瞧得有?意思,索性趴在长案边,百无聊赖地拨弄手腕上的细绳,目不转睛地看对方动作,也不作任何提醒。
她倒要?看看,到底多久才能醒酒,今晚他到底打不打算给?她拿剪刀把绳子剪开?了?
喝完第二?碗醒酒汤后不久,凌凤池关门走回室内,走去?靠墙的书架边,取来一把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