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无此事。”

阳光太盛,凌凤池迎光而立,闭了下刺痛的眼。

被刺痛的,又何止是?双眼?

他刚才过桥急奔而来,心?底又何尝不曾升起一丝隐约期盼?

她?被阉党反噬,性命危急关头,心?中会升起悔意……

被轻飘飘四个?字打得粉碎。

凌凤池的声线低沉下去:“此时此刻,自身?难保,你依旧毫无悔意,替阉党遮掩丑行……”

胸腔又开始隐约闷痛,他吐出一口?胸腹闷气,转身?欲走,但脚步才迈开便停住,站在原地不动。

章晗玉其实也很混乱。

镇定自若的外表下,她?正在反复琢磨:他来了,人就站在面前,很好,那我还跳不跳?

眼见凌凤池又露出心?灰意冷欲离开的神色,她?心?里一突,人来得不巧,人走了更要完!

“等等!”她?抬手一扯,拉扯住凌凤池的袍袖。

原以为拉不住人,没想?到凌凤池才走半步就自己停下,轻易把?人拉住了。

凌凤池不回头,也不走,人停在池边,任由?她?拉着衣袖。

越过水面的暖洋洋的春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

章晗玉眨了下眼,感觉眼下的场景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她?闪电般一侧头,转向对岸。

才下桥八十步,还没来得及走去假山石边,隔水遥望的龙津池对岸一眼便能看得清清楚楚,毫无遮挡。

春日宴场地当中,文武百官汇集之处,有不少官员站起,众多视线追随着凌凤池突然离席过桥的身?影,震惊地盯来龙津池对岸。

她一眼便看到了几十张熟悉的面孔……

众多惊恐眼神和不约而同抬起的手臂,朝同?个?方向,组成一道无声的呐喊:

【看对岸!

章晗玉要害凌相!】

章晗玉:“……”

才拉住凌凤池袍袖的手闪电般松开,若无其事背向身?后,往池边踱去两步。

看什么看,能对他做什么?她?什么也没做!

凌凤池居然还不走。

背身?朝向石拱桥方向,声线低沉隐忍,满带忍耐之意。

“前日、昨日,你接连两夜,传书给我家六郎春潇。书信并未由?门房转交,而是?托人行鬼祟事,秘密潜入六郎房中,放于他书案上。”

他从袖中取出两封书信,并不看身?后的人,只略侧了身?,把?信递交过来。

章晗玉接在手里。

秘密送入凌六郎房中的书信落入凌家长兄之手,她?并不觉得意外,反倒正中下怀,葱白指尖夹着书信在暖风里晃荡。

“知道是?我送的信,你该不会连拆看都没看一眼?君子之道可?不是?用在这处的。凌相难道不想?知道……我给你家小六郎写了哪些?煽动人心?之字句?”

说道最后一句,尾音带笑上扬,带出些?漫不经心?的诱惑意味来。

指尖习惯性地一晃,还要把?书信在风里晃悠几下。

凌凤池分?明面向石桥,背对于她?,却不知为何突然抬起手,长且有力的指骨极精准地压在她?手背上,重重一拍。

章晗玉如何也想?不到凌凤池会对她?动手,夹着书信乱晃的两根手指登时松开,两封薄信便被风吹得飘了出去。

“……”她?眼睁睁看着那两封信飘落于池水当中,晃晃悠悠,沿着水波往池中央飘去。

可?不能就这么顺水漂走了!

凌凤池有没有拆看内容她?不知道,但她?自己心?里清楚,塞给凌六郎的所谓“密信”,里头只有两封白纸而已。

她?那好干爹吕钟手下有刺探消息的绣衣使,有守卫京城的北卫军。

想?要瞒骗过耳目,岂是?那么容易的?

她?索性做戏做足全套,传信给阮惊春,叫他夜里翻了两次凌府的院墙,做出哄骗凌六郎入宫受死的架势,果然把?吕钟糊弄过去。

既然打定主意要“借力打力,左右逢源”……

这两封白纸,就一定得叫凌凤池亲眼看过,叫他明白,自己并无把?他家幼弟弄死之心?。

凌凤池对她?不起杀意,“左右逢源”才算稳当了。

瞪着水里越漂越远的两封信,章晗玉气得心?肝儿疼。

什么叫密信?信里藏秘密啊!

两封密信都取在手里了,还真有人能忍住不看?服了他。

不成,不能就这么沉了。无论如何也得当场取回,当场拆开,叫他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