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哑然失笑,对着那俏皮梨涡又骂不出什么,最后只警告一句:“不好笑。别吓别人。”

第二次的宫道之行,两人近乎决裂,却又再次沉默并肩,走过漫长宫道,凌凤池这才?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边寂静”,什么叫做“难熬”。

两千二百八十步,走到宫道尽头,身侧之人毫不含糊地分道扬镳,把他甩在身后。

凌凤池当日在宫道尽处默立良久。

隔日远远地再见面时,他本?又想绕开,脚下?不知为何却难动弹。

眼睁睁看那道轻盈如鹤的身影走近身前,仿佛从未有过芥蒂一般,笑吟吟如常打招呼,“凌少傅。”

他站在原地不动,垂眸“唔”了声。

两千余步的静默宫道,令他印象深刻之极……原来竟发生四年了。

“就是四年前的秋天。“章晗玉提起那段不大好过的日子,已?经可以?谈笑风生,乃至于洒脱地自嘲。

“两千余步宫道走回去,当晚你睡下?了?我哭了一场。”

“边哭边发狠,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第二日见面你再绕着我走,我从此也把你当石头。”

第90章 粘人 现在的我,可有资格做章家人了?……

那晚, 她在?屋里哭,傅母在?外头骂。

骂她认贼作父,丢尽了京兆章氏的脸。她说谁想姓章?这腐朽姓氏谁想要谁捡去,和?傅母又大吵一场。

那几日烦闷。隔天马匡那阉货给她下请帖, 一本正经?说风雅盛会?, 她想着?散散心也好,便去了。

“自从家里有?了惜罗和?惊春……” 章晗玉怀念地回忆一阵。

家里不同了。跟前跟后的一对小姐弟, 捧来热腾腾的饭食, 笑?说每日的平淡日常, 商量明?日早起买什么菜, 明?晚吃什么, 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去处,休沐日去哪里游玩闲逛。

她越来越忙,休沐日往往还得处理紧急事务,姐弟俩跟她一起骂对手混球……

“凌相莫怪, 他们偶尔骂你,并?非有?心。总之,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家人。盼头。” 这四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 带出些罕见的柔和?意味,她笑?瞥过始终默然无言的凌凤池。

“这四个字的重?要之处, 凌相明?白么?”

凌凤池重?新写过一遍【家人】,收入袖中,起身走?近她身侧,道:“听得很明?白。”

章晗玉带几分回忆感慨的意味,仰起头注视时还有?些心不在?焉的。

“听明?白了,以后还请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吧。”

话音刚落地, 人已被抱起,拦腰抱坐在?长木案上。

“别笑?了。” 凌凤池抬手按住面前女郎微微上翘起的唇角,“那时都太年轻。都过去了。”

自以为是,以己度人。是不是人之通病?

他默想。

这张总是在?微笑?的动人面容之下,藏起的情绪太多,以至于她自己转头都忘记了。

再回想起那段凝滞无言的两千余步宫道…… 自己只记得当晚思虑辗转,久久难以入睡。却决然想不到,相隔不远的章家宅邸里,有?泪水打湿枕巾。

他从来只当她没?心没?肺。

心里泛起密密的疼,替她疼痛的时候,被他心疼的人反倒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还嘲笑?他此刻的神色过于郑重?。

“好了凌相,只是想起一段不太痛快的过去,又不是怀了凌相的孩子?。一副严肃表情做什么呢?”

说到末尾,章晗玉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

被按住的唇角有?点麻痒痒的,她仰头往后躲避,脚尖轻轻踢了对方一下。

“我可不轻易说这么多废话。打个商量,看在?今日坦白的份上,他们头顶的缉捕令去了可好?”

凌凤池没?有?笑?。

也没?有?趁势和?她讨价还价的意思。

他往前俯身下来,又按住她还习惯性翘着?的唇角,重?复一遍:“别笑?了。”

“笑?为欢愉之本,不该用作掩饰伤怀。”

章晗玉的微笑?骤然消失。下一刻,又无所谓地抬手拨开对方的手指:

“实话实说,你还是做回那个身患哑疾的贵客比较好。比起处处教导人道理的凌相来说,只送东西不说话的贵客讨喜多了。”

这句本是故意气他的,凌凤池却丝毫不怒。任由她拨开自己的手,维持着?拥她的姿势不放,平静道:“我可以做哑客。”

他握起章晗玉纤长的手指,注视着?她,缓缓把手放去自己嘴唇上:“换你说。”

“就?像今日这样。你有?心事,放开心怀与?我说,不必顾忌什么。”

“实话实说,有?商有?量,此为夫妻一体。”

章晗玉的指尖松松地点了点凌凤池的唇。习惯性地想笑?,唇角才弯了弯,却又很快抿住,色泽动人的菱唇绷得平直。

她从少年时的气质就?偏清贵文气。相貌生得太好的人容易生出一种无形压迫,一旦她不笑?便显得难以接近。

初入东宫的那一阵,干爹时常找她谈心,劝说她“把那身清高气收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