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晗玉轻笑:“婚院的事算凌家自家的家务事?你家阿郎当我?是凌家人?”
凌长泰不敢再应声。
吕钟的案子果然把她牵扯得深。比她自己?想的好一点,不必去大理寺过堂。大理寺的人登门录供。
一趟趟地录供,同样?的问题翻来覆去地问,耳朵都起一层老茧。
她索性也一遍遍地重复供词,仿佛鹦鹉学舌,语气?都不带变的。
“阮惊春的下?落?不知。他当众逃走,我?可没和他一道走。叶少卿不知道,我?更不知道。”
“章家别院为?何会成了?存储绣衣使密报的地点?不知啊。成婚之后,我?连凌家大门都少出,更没出过京城一步。城外别院的事,我?怎会知道?”
“义父的供词对我?不利?显而易见。自从我?嫁给凌相,义父视为?背叛,他恨不得我?死。供词当不得真。”
“我?暗中做了什么?冤枉的很,自从出嫁,我?日日循规蹈矩,被看管在婚院后宅里。叶少卿不信我?的话?,去问凌相。”
半敞开的雕花窗边,始终缄默不语的修长侧影背身向室内,面向庭院方向。
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了?
章晗玉莞尔。
她嫁入凌家,给渤海凌氏带来说不尽的麻烦。凌凤池他啊,嘴上不提,心里必定还是后悔了?。
等自己?顺利走脱,从此海阔天空,再不受看管拘束,对方也松了口气罢。
她没什么?心肺地想,还好成婚不久,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个月。这位向来胸襟广阔如海川,朝堂那么?多破事也没能把他气?死,后院跑了?个夫人又算多大的事。
清算阉党的重要关头,他从众多社稷大事里抬抬手,把自家婚院空了?这件小事漏过去。
以后人空闲下?来,把婚院修整修整,上不得台面的秃头后花园好好侍弄几日,修缮得像模像样?了?,再娶进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做凌夫人,京中无?人提起,这场小风波也就过去了?。
可千万别学那些?想不开的愚夫,天南海北地下?追缉令,弄得彼此难看……
叶宣筳拍桌砰砰响,“章晗玉,供状!眼神躲闪,含糊其词,你非要被拘去大理寺大堂上才肯吐露吗?”
章晗玉靠在书?架边,小指勾着白玉牌的长丝绦,玉牌表面在阳光下?反光,她转着圈儿摇晃。
边漫不在意地晃着白玉牌,边悠然浅笑,“好,如实供状。有要紧内情吐露给叶少卿……还请凌相回避。”
窗边始终未出声的人转过身来。
两边视线对上,她这才发现,五六日不见,人似乎清瘦得多了?。
凌凤池本来就生得高挑,又瘦了?,向来清隽丰雅的眉眼轮廓都显出锐利。
一双点漆凤眼,眼神仿佛隆冬季节结冰的深潭,被盯一眼都觉得寒凉 ……
她心里腹诽着,表情当然不显露,还是笑盈盈的,歪了?下?头。
“真的有要紧内情。不方便回避? ”
凌凤池还是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书?房。
人站在庭院中央,背影在阳光下?拉得老长。
叶宣筳在发愣。
他怎么?也没想到,例行?公事,问着问着,居然和她单独相处了??!
他掩饰地举杯喝了?口茶水,不知为?何,茶水却又呛在嗓子眼里,剧烈地呛咳起来,呛了?半天说不出话?,狼狈得很。
偏偏就在难得的狼狈时刻,章晗玉隔一道书?案坐近半尺,身上浅淡熏香气?息幽幽传入鼻下?。
两人面对面,她递来一张帕子,趁叶宣筳收拾身上茶渍的空档,轻声细语地道:
“叶少卿,最近你态度反常,表现怪异,进退失据,不似你平日为?人。晗玉心中疑惑……叶少卿,叶二郎,你到底有何心事,瞒着我?呢?”
震惊的神色从叶宣筳眼睛里溢了?出来。
他本能地抬起目光对视,又带几分罕见的心虚,视线偏移去旁边,嘴硬道:“你想多了?。东拉西扯,想拖延录供?”
“不,我?正在如实供认。”章晗玉轻声地笑,
“叶少卿,深藏心底的隐秘暗事,你当然藏藏掖掖不肯说。但你忘了??我?那义父的密报耳目何其多也?上回义父与我?酒楼相会当日,他老人家啊,全告诉我?了?。你还不认?”
叶宣筳心头一震,猛地抬头!
章晗玉脸上带着笃定神色,淡然坐等对方反应。
好个叶二郎,心里果然藏着见不得人的暗事呢?诈你一回,我?看你说不说……
叶宣筳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先被凌凤池察觉,后又被老师陈相知晓,他心底的那点所谓隐秘事,哪还是隐秘事?
原来连她也早知道了?……认与不认,又有什么?打紧?
索性撕开那层窗户纸,当面认下?,叶宣筳心里既绝望又痛快。
“大丈夫顶天立地,有何事不敢认!不错,是我?鬼迷心窍。但追本溯源,春日宴前,姚相和老师定下?和你成婚、看管你的人选,本该是我?!他抢”
“叶宣筳。”
声线沉而清冷,从门外传来。
庭院里那道修长的背影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凌凤池出声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