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罗三步一回头地退出门外。

关门时没想?起?院子里的狗,动作慢了片刻,小奶狗汪地一声,直冲进屋里,在?书案下?追逐小玄猫。

章晗玉拍了狗脑袋一下?,对?门口的惜罗道:“狗留着,把门关好了。”

室内一猫一狗热闹得很,章晗玉笑看片刻脚边狂摇的尾巴,又想?起?六郎白日里说的,凌家求虎子的故事。

为了所谓的破命格谶言,被他?父亲耿耿于怀多年?,格外严苛地教养长子,导致他?母亲郁郁而终。对?他?本人的影响有多大?

表面当然看不出 。

毕竟是多年?前的旧事,凌家老家主都过世八年?了。

章晗玉把小奶狗抱起?,放在?书案上,摸摸柔软的耳朵。小奶狗黑亮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通人性般,尾巴狂摇,扑上来要?舔她?的脸,她?失笑往后躲。

凌凤池伸手替她?挡了下?,狗舌头舔在?他?掌心。章晗玉看在?眼里,抱起?小奶狗,作势要?递过去。

“说起?来,凌家似乎多年?不养狗?” 她?边塞狗边闲提起?,“只见你抱狸奴,从不见你抱奶狗。这么大的人……该不会怕狗罢?”

凌凤池冷不丁被塞了满怀的毛茸茸,人怔了下?,把小狗抱在?手里,低头看了片刻。

带几分怀念神色,也抚摸过柔软的狗耳朵。

“六郎怕狗。我却是不怕的。”

“记得么?我母亲生前爱养活物。她?院子里养过一只长毛短腿、黑白两色的拂秣狗,很是贪吃,养得圆滚滚的。”

那时他?十岁,已记事了。

从小养在?母亲院子里的狗儿,贪吃又亲人,被喂养得圆滚滚的,见人就亲昵地猛摇尾巴,大难临头都不知道躲。

父亲下?令扑杀时,他?被特意喊去,目睹全场。

那是母亲灵柩出门的第二日。母亲生前钟爱的狗儿被打死在?庭院中央,乌黑的圆眼睛睁着,血溅到他?鞋面上,当时他?把目光移开了。

被父亲察觉,严厉训斥。

“这些玩物害了你母亲。” 父亲站在?身侧冷冷道:“家里早该清理了。凤池,男儿丈夫当目光远大,以振兴门楣为重,岂能养于妇人之手,沾染妇人习气?今日做个?了断,以后为父亲自教养你。”

下?令乱棍打死狗,父亲还不解气,那一日扑杀了母亲院中养的所有的活物。

他?从头到尾看完,被父亲领去前院。

事后回想?,父亲气得哪是这些小小的活物呢。

是母亲顶着凌家之主的严厉家训,在?凌家奉命拆除了前院犬舍、扑杀所有猎犬之后,母亲在?后院坚持留下?一只小狗,养在?身边,借以表示对?谶言的无声反抗,对?长子的无言教导。

母亲根本不信所谓的方士谶言,原本在?意的,只是父亲心愿而已。

凌凤池垂目望向怀里猛摇尾巴的小奶狗,又摸了摸柔软的耳朵,把小奶狗放下?地。

“你听到家里禁犬的旧规矩了?那时父亲在?时的旧事了。如今已无碍,这只狗儿亲人,继续养着罢。”

奶狗追逐小玄猫的汪汪追逐声里,原本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形无影的坚冰,不知何时消融了大半。室内气氛松快起?来。

凌凤池提起?第二日的端午家宴。

他?今晚过来,原本就为了当面说这件事。

“明?日我有公务在?身,只怕不得空回。家里的端午宴午后开席,你睡起?身便可赴宴。人去即可,不必带礼。我让六郎领你去。”

章晗玉捧着热腾腾的茶盏听着。

“明?日家宴,你真不得空来?”

凌凤池微微颔首,又说一次:“明?日入宫赴端午宴,整日不得空。”

章晗玉冷不丁问:“为了我义?父?可是阉党内部传出线报,我那义?父打算借端午宫宴的机会,将赴宴政敌一网打尽?而政事堂打算将计就计,明?日和阉党决战一场?”

凌凤池不置可否,视线在?她?身上转一圈,良久才反问:“你自己猜的?打探来的?还是身边藏有线人,泄漏给你?”

“猜的。“ 章晗玉望着他?笑:“猜的丝毫不差,对?不对??”

凌凤池默然喝了口茶。

人在?婚院,终日不出。她?如何猜到的?

但章晗玉今天要?说的,远不止这句。

她?抱起?满地乱窜追猫的小奶狗,悠然地摸脑袋。

“别问我如何猜的。我只知道一件事。在?端午佳节的大日子,遍邀群臣赴宴,堂堂正面决战,轰轰烈烈收场,不是我那位好义?父的作风。线报有诈。 ”

吕钟是个?极精明?的人物。

这场拖延数月的所谓对?决,其实从今年?开春的变数开始,早已注定?了结局。

“其实,早在?二月初,太皇太后娘娘崩逝前夜,没有召我义?父去身前侍奉遗诏,反倒召了三公、姚相等几位顾命大臣入宫,留下?遗诏,由外朝臣敲钟发丧。当时义?父便已意识到,大势已去……”

章晗玉悠悠地回想?片刻。

义?父的心思藏得深。

她?自己当时都未察觉,隔了好一阵才逐渐觉出异样。

“义?父被太皇太后娘娘用了许多年?,被她?老人家临终前像扔根打狗棒似的扔开了。”她?显出一点嘲讽的笑意。

“依附皇家而来的权势,一旦被抛弃,还能落个?什么好下?场?义?父为人精明?,不会想?不通这处关键。留下?来和你们决战的可能,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