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为实。
他本人倾向?于,阮氏姐弟两?人是她多年的得力?下属,彼此知根知底,主仆交心,因而亲近。
她反复提过的“家人”,或许,在?她眼里?算不得假。她当真把阮氏姐弟两?个视作家人。
由此可?见,将幼女托付给傅母教养的谬误之处。
遭逢家难的年幼贵女,孤苦无亲,隐姓埋名在?乡郡生活,面前只得一个傅母,幼年过得困苦,自然生出相依为命的错觉。
如此长大,免不了扭曲了心性,将身为仆妇的傅母,视作母亲对待。
京兆章氏毕竟是名门大族。沉舟之侧,犹生芝兰。她自己在那般艰苦的幼年依然能够磨砺成才,灼灼耀目,以女子之身振兴门楣。
闻氏傅母,阮氏外姓子,都是门中蓄养的家仆而已,哪算是章家人?
她真正?的母亲,也是出身大族的贵女,若知道自己女儿将仆妇视作母亲,家仆视作家人,在?九泉之下,不知如何?痛悔。
凌凤池默想,还好来日漫长,凌家族人不少,待她亦亲厚,这些自幼扭曲的谬误之处,假以时日,可以慢慢地改正过来。
热腾腾的滋补羊汤喂完最后一口,他放下碗,并不辩驳所?谓的“疑心病”,把她两?三句转向?歪处的话头扭正?。
“你和阮惊春多日未见。如何?约好相见的?”
章晗玉不肯说。
凌凤池又问她:“见面商议了什么要?紧内容?”
什么要?紧内容?惊春厨房偷吃被傅母发现了?以后每次再?进佛堂背面的秘密小院会被傅母追着打?
啊,巴蜀郡传来的消息倒算个要?紧内容。
她笑吟吟问:“你家外放巴蜀郡的二叔父,和京城本家的通信来往频密么?上次互通近况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凌凤池原本提筷给她布菜,布菜的动?作在?半空顿了顿。
“为何?问起远在?巴蜀的二叔父?”
章晗玉当做没听见,盯着筷尖,催促说:“夹豆腐,不要?莼菜。”
以他的敏锐,提点一句足够了。
凌凤池果然夹起一块软嫩豆腐,放在?碗里?。
他还在?追问, “凌家外放巴蜀郡的二叔父,和你今日密会阮惊春,两?者?有什么联系?”
章晗玉死活不肯说。
反正?惊春逃脱了,她自己被逮回来,床上肉刑也挨过一轮了,还能怎么着。死猪不怕开水烫。
她叼着半块豆腐,含含糊糊地,反过来劝对方想开点。
“俗话说的好,水至清则无鱼啊。人人心怀秘密,追究到底,反而不美。你看,我从不问你政事堂决议讨伐阉党,定下的日期在?何?时。凌相为何?要?对我追根究底呢。”
“……”
凌凤池沉默着,终于点点头:“说得好。”
接下去很?长时间,屋里?都没有人再?说话。
只有夹菜用?饭的细微声响。
对她这种死不悔改的态度,凌凤池早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发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顺着章晗玉盯菜的眼神,给她布菜舀饭。
两?人还算平静地对坐用?完晚食,凌凤池起身道:“歇息罢。”
开门走了出去。
心底莫名的郁气?从何?时而起?说不清。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这股郁气?存在?已久。
向?来神志清明的灵台,最近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超越理智之外,晦暗升腾。
似乎被她敏锐地察觉了一部分,却又误解了这部分。
哪会是对她红杏出墙的怀疑呢?
他的心还没有那么窄。
下午刚开始敦伦时,他尚不觉得自己异样。
他依然内疚。
内疚升腾,泛起近乎怜惜的情绪,化?作绵绵的亲吻。
替她解衣时,还在?想着,她意外伤了手,这次归家后的夫妻敦伦,本该有些抚慰的作用?,他应多体谅些。
情玉催动?本能。渐渐的,被内疚情绪压去下方的,更深的负面情绪释放了出来。
愤怒。
叶宣筳同样心悦她。交付鱼符叮嘱暗中寻人,叶宣筳本不该伤了她的。
却因为叶二郎心底隐藏的这份上不得台面的心悦,扭曲遮掩,反倒意外伤了她。
针对好友的罕见的愤怒,竟然还不是最底层的负面情绪。
仿佛一层压着一层,越往下的地狱罪孽越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