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姨娘不动声色地将手从襁褓里抽出,带着几?分?刻意的慌乱和无措,“您瞧瞧,这孩子?不知?怎地又哭了,妾身哄不好,您快哄哄他吧。”这孩子?确实比旁的孩子?爱哭些。

秦长坤这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伸手去接,反而皱起了眉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忧虑,“这孩子?哭得也太频了些,总这样不是办法。现在就请个?大夫来瞧瞧,看是不是身子?骨哪里不妥当?”

他膝下子?女不少,唯独这个?,从出生起就夜啼不止,实在闹心。

云姨娘脸色一僵,刚想张口说“不用劳烦二爷哄哄就好”,旁边的苏意已淡淡开口,“去请大夫来瞧瞧。”

秦长坤自?然听苏意的,“嗯,快去请大夫。”说罢,便揽着苏意的肩,“累坏了吧?咱们先?回屋歇着。”径直往自?己院子?走去。

云姨娘抱着哭闹不休的孩子?站在原地,脸色难看至极,

被请来的大夫捻着胡须,瞧见姨娘这神色,又看看她?怀中中气十足哭嚎的婴儿,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五姑娘送杨小公子?出门?,那清俊的少年临上马车前?,红着脸,悄悄示意身边的小厮递上一个?精巧的食盒,里面正?是五姑娘上次随口提过一句喜欢的糕点,

两人脸上都像抹了上好的胭脂,红得发烫,目光一触即分?,满是少年人的羞涩情愫。

杨小公子?更是心慌意乱,出门?时竟一脚绊在门?槛上,差点摔个?趔趄。

五姑娘“呀”了一声,惊得上前?半步,杨小公子?狼狈地站稳,扭头看她?,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走路当心些。”五姑娘忍着笑,轻声叮嘱。

杨小公子?胡乱点点头,逃也似的钻进马车,五姑娘目送马车远去,唇角微扬,一转身,正?看见二哥二嫂相携走来,几?人目光交汇,互相点头致意,便各自?散了。

章府,正?屋。

烛火点得通明,却驱不散屋内沉郁压抑的空气,反将那华丽陈设映照出几?分?腐朽的暮气。

江氏站在一旁,看着大夫小心翼翼地为儿子?章尧处理额上的伤口,伤口不大,但里面嵌着几?片细小的碎瓷,大夫用银镊子?一点点夹出,每一下都牵动着皮肉,

嗤的一声轻响,伴随着细微的血珠迸出,看得江氏心尖跟着一抽一抽地疼,仿佛那瓷片是扎在自?己身上。

章尧本人却如同感?觉不到疼痛的泥塑木雕,安静地坐在圈椅里没说话?,

昏黄的烛火跳跃着,将他俊美?却阴郁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那半隐在阴影中的眉眼?,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沉与戾气。

伤口处理妥当,敷上药粉包扎好,大夫又低声嘱咐了几?句静养忌口的话?,便躬身退了出去。

江氏本欲上前?再劝他莫要与父亲,嫡兄冲突,

可?目光触及他额上那刺眼?的白纱和纱布下隐约透出的血色,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她?默默转身,推开沉重的房门?,走了出去。

长长的回廊,只有她?孤零零的身影。

廊下悬挂的灯笼光线昏黄,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单薄,透着一股深宅寂寥。

江氏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纹路,岁月风霜却未能折损她?惊人的美?貌,那是一种带着易碎感?的,惹人怜惜的柔弱之美?,此刻眉宇间笼罩的轻愁,更添几?分?风致。

“不该回到这儿……真不该”江氏失神地低喃,心中悔意翻涌,她?不该痴心妄想,以为带着尧哥儿踏入这高门?深府便能得享庇护。

她?曾是富商之女,也曾锦衣玉食,奈何家道中落,生意破产,日子?虽清贫些,倒也安稳。

直到遇见那个?男人,那个?她?家鼎盛时曾资助过的寒门?书生,他温文尔雅,对她?温柔备至,为她?画眉,赠她?铺面,她?那时情窦初开,少不更事,便跟了他。

哪知?他早有妻室!那书生待她?极好,却也极尽掌控,令她?窒息,待他出远门?,其正?妻便雷霆手段,将她?如同物件般将她?发卖......

江氏美?丽的脸上滑下清泪。

她?那个?时候就已经有身孕了。

后来她?宁愿在乡下苦熬,也不愿再回到那个?可?怕的男人身边,她?从不许尧哥儿与他亲近,在乡下的那些年,也倔强地不肯接受他给的任何银钱物件,不接受那人分?毫接济,万幸,那人也从不认为尧哥儿是他的骨血,对尧哥儿厌恶至极。

可?是现在,江氏又觉得自?己害了尧哥儿。

那个?人虽然恶,但有权有势。

她?是不是又错了?是不是害了尧哥儿?

“马家兄弟,今儿来得倒早,可?曾用过早饭?要不要我去酒楼给你捎几?样招牌点心?再来壶好酒?”

几?个?穿着儒衫的书生从书院门?里走出,对着前?面一人热络地招呼,被称作马家兄弟的,正?是马大娘的儿子?,马聪。

马聪今日一进书院,便收获了前?所未有的瞩目,皆因昨日,他竟参加了秦府双生嫡子?女的周岁宴,秦府那样的门?第,对他们这些学子?而言,简直是云端上的存在。

消息传开,整个?书院都轰动了,原来他不仅是去了,还是被正?经请去的。

马聪挺了挺胸脯,报了几?样点心名字,那问话?的书生立刻堆起笑脸,“好嘞,马兄稍候,我这就去。”殷勤地跑开了。

这时,与秦家五姑娘定了亲的杨家小公子?也进了书院,他一身素净的竹青色长衫,是标准的书香门?第公子?模样,

马聪眼?尖,立刻堆起笑容迎了上去,声音洪亮,“杨家公子?早,在下马聪,与贵府上的大奶奶乃是故交,从前?在乡里便相识的。”

他今日逢人便提这层关系,此刻整个?书院怕是无人不知?了。

几?个?未围过去的学子?聚在角落书案旁,压低了声音议论,

“也是乡下来的?他那来城读书的盘缠是打哪来的?”

“这还用说?攀上了秦府这高枝儿,定是得了资助。”

“听他今早吹嘘,说自?家境况尚可?,薄有田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