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两个婆子会意,立刻熟练地上?前,手稍微一用力,轻易就把那饿得没什么力气的女人按在了榻上?。
“夫人何苦为难自己?您若肯稍微配合些,她们也不必使这般力气,您也少受些罪不是。”丫鬟一边手脚麻利地给她换上?那水天蓝的簇新衣裳,一边跟她说。
这个丫鬟说话的声音有些奇怪,并不是京城那边的声音,而是带着一些乡音的音调,像是边地这边人说话的声音。
温棠已经几天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了,吃下去的也全都是眼?前这几个人强行灌下去的,她并不是要闹绝食,而是她根本没有心思吃,现?在她浑身虚弱的厉害,两个婆子只要稍微一用力,她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外面又有个丫鬟进来,端着红漆托盘,上?面摆着午膳,一个大碗盛着米饭,上?面盖着几片油汪汪的酱羊肉,旁边一小碟凉拌的,用盐和?醋腌过的沙葱,还?有一碗飘着油花的羊骨头汤。
婆子们见衣裳换好了,便松了手,然?后又看?了一眼?明显已经没了力气,兀自靠在枕头上?的女人,要她们说,这女人也实在是别扭,天天好吃的好喝的供着,还?总是闹腾。
丫鬟端起饭碗,夹起一块肉送到?温棠唇边。这一次,温棠没有挣扎,顺从地张开?了嘴,这几天她确认了,饭菜里没下药,更?重要的是,她必须吃!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
丫鬟看?见她终于肯乖乖地用饭了,心里面也长舒了一口气,毕竟这几天来,每一次吃饭,每一次换衣裳都跟打仗似的,她也吃不消,
更?何况每一次从这里出去了之后,都要去给那位爷回禀一下,每次去回禀的时候,丫鬟都生怕说错了哪句话,惹的那爷不高兴,她每日都是战战兢兢的。
“我的孩子呢?”温棠咽下一口饭,声音嘶哑。
又是这个问题。丫鬟没什么表情?地端着托盘转身,语气敷衍,“你先将身子养好......”
温棠用手指掐着手心保持自己的冷静,她要冷静下来才能认真地思考,不能冲动。
勉强吃下小半碗,温棠便摇头示意够了。
丫鬟也不勉强,收拾碗筷。
“我的孩子在哪?”
女人说话的声音仿佛有了一些精气神,丫鬟正收拾着碗筷,头也不回,突然?听到?了一声碎裂的声音,“哗啦”一声,丫鬟整个人一懵,惊愕抬头,旁边柜子上?一个花瓶已被温棠扫落在地,丫鬟下意识弯腰去捡,就在她俯身的刹那,脖颈处却猛地一凉,一块锋利的碎瓷片,正死死抵在她咽喉上?,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丫鬟不敢动了,浑身僵硬。
周围两个婆子也愣住了,目瞪口呆.
“她不肯说,那你们说。”温棠手里攥着碎瓷片,看?向旁边吓傻了的两个婆子。
“我的孩子,在哪?!”
“自然?,自然?是有人照顾着,这个你不用担心。”被制住的丫鬟吓得魂飞魄散,气音儿都抖得不成调。
两个婆子趁温棠心神被这句话牵动的刹那,猛扑上?来,她们力气极大,一把就拧开?了温棠的手臂,碎瓷片“当?啷”落地,丫鬟捂着脖子,连滚带爬地逃出屋子,婆子们后怕地瞪了温棠一眼?,七手八脚地把屋里但凡能摔碎,能当?武器的东西,一股脑全抄走了。
丫鬟惊魂未定地跑过长长的回廊,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下,深吸几口气,才抬手敲门。
丫鬟推门而入,屋内光线昏暗,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背对着门,微微俯身,正看?着面前一个藤编的摇篮,摇篮里,一个约莫三岁的小男孩无声无息地躺着,正是本该活泼好动的年纪,此刻却在大白天昏睡着,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紫,即使在睡梦中,那小小的身体也在时不时地,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一下。
丫鬟进来了之后,因为记着刚才那个女人说的孩子的事情?,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摇篮,看?见那孩子的模样?顿时就是一惊,
但男人身上?散发的森冷气息让她瞬间?回神,恐惧攫住了她,她慌忙低下头,将温棠换衣,进食以及最后那惊心动魄的挟持,一五一十地回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男人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只是用手,极其缓慢地,近乎冰冷地,拂过摇篮边缘,听完回禀,他极其轻微地摆了摆手。
丫鬟如蒙大赦,几乎是倒退着出了房门,轻轻带上?。直到?走出很远,她才敢大口喘气,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内衫,每一次踏入那间?屋子,都像去了一趟阴曹地府,那面具下透出的寒意,让她骨缝里都往外冒着冷气。
她低着头快步疾走,在回廊拐角处差点撞上?一个人。
“夫,夫人安。”丫鬟看?清来人,慌忙屈膝行礼,声音还?在发颤。
江夫人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丫鬟,目光越过丫鬟的肩头,一直落在丫鬟的后面。
她心里面隐隐觉得不安,来到?这里也过了好几日了,这几日虽然?享受着府中说一不二的尊荣,下人们无不恭敬,但可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也不知道整日在做些什么,早出晚归,她已两日未曾与?他照面,更?别提说说话了。
丫鬟看?见江夫人一直在望着她的身后,眉心一跳,然?后走上?前不动声色地遮住了江夫人的视线,“夫人,午膳已备好了,知道您口味清淡,特意备了凉拌沙葱苗,清炖蘑菇汤,还?有用湃过的酸马奶,最是开?胃的,您看?是现?在过去用吗?”
江夫人被她的声音拉回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深深望了一眼?。
边关天气尤为炎热,京城这边,亦是酷热。
秦国公府朱漆大门“吱呀”一声被沉重地推开?。
跟在一个高大身影后面的赫然?就是傅九,秦恭的贴身随从,脸色亦是凝重。
整个秦府依旧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中,扫洒的婆子,路过的丫鬟,看?见突然?出现?在前院的身影,先是愣住,随即慌忙低头行礼,动作轻得近乎无声,脸上?满是惊愕。
正堂内,秦国公与?夫人相对而坐,正低声商议着什么,气氛凝重,门口的光线骤然?一暗,国公夫人下意识抬头望去。
当?看?清来人的刹那,国公夫人猛地站起身,连日来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两行滚烫的热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恭大步上?前,周身还?带着塞外的风尘与?淡淡的血腥气,衣袍上?沾染着尘土和?干涸的暗色痕迹,不复离家?时的挺括,看?到?母亲落泪,立刻开?口沉声道,“母亲勿忧,儿子平安回来了。您快坐下。”秦恭动作间?,左臂似乎有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被宽大的衣袖巧妙地遮掩着。
秦国公夫人立刻察觉,这孩子,报喜不报忧,信中只字不提伤情?。
秦恭扶着秦国公夫人在座位上?坐下来,刚一坐下来,还?没过一会儿,秦国公夫人就有些坐立难安了,然?后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了对面坐着的,一言不发,低着头的秦国公。
“母亲。”
秦恭的声音比离开?家?时沙哑了许多。
“别说话,先喝口茶润润,看?你嗓子都哑成什么样?子了。”秦国公夫人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让旁边站着的婆子去给大爷奉茶。
“你还?站着做什么?现?在就坐下来。”秦国公夫人看?秦恭一直站在桌子旁边,赶忙让他坐下来。
“不了,母亲,刚才我经过王府的时候,她跟孩子们都不在家?,是不是到?您这儿来了?这段时日,可是常来府里?”秦恭没打算在正堂里坐,温棠跟几个孩子应该还?在秦府院子里,他回来的突然?,这会儿她还?不知道他回来了,
秦恭准备现?在过去看?看?,正好也是吃饭的时候,待会儿就带着她跟孩子过来,跟父亲母亲在一起用饭。
外面丫鬟这个时候也把中午的饭菜端了过来,周婆子牵着夏姐儿过来,跟在她边上?的丫鬟,怀里抱着珩哥儿,周婆子进来的时候,刚看?见大爷的身影,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连大爷开?口问话,她都跟没听见一样?,脑袋嗡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