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边陲,他们得听范将军的命令。

几人退出大帐,直至离得远了,躲到?角落里,他们才敢聚在一处低声议论。

为首的陈鹏,年纪最长,心思也最是活络,此刻眉头紧锁,反复咀嚼着范将军方才的命令,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爬上?来。

这事可不简单。

他瞥了一眼?兀自抱怨,惶惶不安的几位同僚,忽地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平静道,“慌什么?沙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本是寻常。陛下亦是马上?天子,岂能不知?便是龙子凤孙,到?了这修罗场,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既是陛下允他亲临战阵,便该想到?会有万一。天命如此,非人力可挽。况且......”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扫视众人,“陛下膝下,可不止一位皇子啊。”

众人闻言,心头俱是一凛。陈鹏见众人神色变幻,眼?珠一转,随即也附和?着抱怨了几句范将军的专断,便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范将军军令如山,搜寻持续了整整七日,荒野茫茫,只余风沙呜咽,吹散了所有可能的痕迹,不见宸王丝毫踪迹。最终,一封措辞沉重,字字沉痛的军报,还?是被快马送出了边关,直奔京城,呈递御前。

京城,秦国公府。

一连七日,府邸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元夫人坐在温棠惯常坐的软榻边,手里攥着一方帕子,指节捏得发白,神色愣愣的,那日温棠带着淮哥儿回府探望的情?景,在她脑中反复,不停地上?演,她亲自送她们到?门口,看?着她们和?周婆子一同上?了那辆马车,车帘落下,马蹄声渐远......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人和?车竟如凭空蒸发一般?

周婆子被送回来时便昏迷不醒,大夫验看?过后,后颈赫然?一道红痕,显是遭人重击所致,周婆子本来就年纪大了,骤然?间?受了惊吓,又兼重创,昏昏沉沉了整整一夜,次日清晨才幽幽醒转,甫一睁眼?,便挣扎着要下地,神色仓皇,抓住喂药的丫鬟急问,“大奶奶,淮哥儿,回来了吗?”

丫鬟摇头,只道夫人正派人四处寻找,得知噩耗,周婆子受不住打击,两眼?一翻,又厥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是黄昏,

她死死抓住守在她床边的元夫人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那天怎么被人打晕的事情?,颠三倒四地说了出来。

元夫人听的一直掉眼?泪,就算周婆子把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了出来,又能怎么样??人海茫茫,去哪儿找?

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整整七天过去了。

大奶奶和淮哥儿还是杳无音讯。

紧接着大爷那边的消息也从边关传到?了京城。秦国公爷从朝堂上回来,把这个消息带到?了家?里,秦国公夫人哪受得了这个打击,前面媳妇和?孙儿还?没找着,紧接着儿子这边又出了事情?,秦国公夫人直接眼前猛地一黑,双腿一软,直直跌坐在身后的圈椅里,半晌动弹不得。

而秦国公爷则一直皱着眉头,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要进宫!我要面圣!”秦国公夫人强撑着扶手要站起来。

秦国公爷却没有言语,他还?坐在椅子上?,思考这件事里面的蹊跷之处,他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他要国公夫人暂且稍安勿躁,不要先自己乱了阵脚,他自己先进皇宫见皇帝,国公夫人需要在家?稳住府中上?下,约束仆役,莫要再生枝节,不要兀自慌乱。秦国公夫人也是从战乱年代过来的,在神思最忐忑的那一瞬间?过去了之后,她镇定下来,越容易慌乱的时候越不能乱。

秦国公夫人深吸一口气,重新在正堂主位端坐,她挺直了背脊,有条不紊地继续调派人手。

事情?只要发生了就会留下痕迹。秦国公夫人不相信找不到?媳妇跟孙儿。

但她现?在担心的是,是谁绑走的?出于何种目的?

秦恭这些年身居高位,手腕强硬,结交的官员不少,同时,得罪的人也丝毫不少,最看?不惯秦恭自然?当?数以二皇子为首的那一批人,二皇子在这方面还?是有前科的人。

秦国公夫人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头实在疼的厉害。

当?天夜里,秦国公很晚才从皇宫回来,秦国公夫人也一直没有睡,屋子里烛火亮着,一直坐在屋子里面等?他,看?见秦国公神色严肃地走进来,她立刻起身走了过去。

秦国公没说话,径直从袖中取出一个薄薄的信封,从中抽出一张纸条,把纸条展开?,

“恭儿那边送过来的。?”秦国公夫人只看?了一眼?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笔迹,眼?眶瞬间?红了,“他......没事?”巨大的庆幸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秦国公点了点头。

秦国公夫人今天一直悬着的心终于下来了一半,幸好秦恭那边是没事的。

“有人反了……”秦国公脸上?的凝重没有丝毫缓和?,反而更?添一层寒霜,语气沉重。

“什么?”

这封密信,是秦恭报平安的家?书,亦是传递消息的警报,信中简略提及那夜遇伏,他接到?亲兵急报,率小队精骑出营探查,行至一处山谷,遭敌居高临下伏击,他分?兵求援,援兵却迟迟不至,他当?机立断,分?出一小队精锐拼死突围求援,然?后率部借助夜色与?谷底嶙峋怪石的掩护,从一道极为隐蔽的狭窄石缝中艰难脱身,仅余十数人侥幸生还?。

信中未提他自身伤势,只道平安,并着重指出,此次伏击,里应外合,绝非寻常敌袭。

秦国公夫人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心里面涌起滔天的愤怒,范家?!

这份愤怒,同样?在皇宫深处燃烧。

长公主连夜入宫,跪在御前,面色惨白地为范慎辩解,语无伦次,回应她的,是皇帝盛怒之下掷落龙案,散落一地的奏折。

三日后,边关剧变的消息终于如野火般席卷京城,范家?军公然?竖起反旗,檄文飞传天下!其核心旗号,竟是光复前朝!

那封洋洋洒洒的檄文,

痛斥当?朝皇帝出身草莽,沐猴而冠,揭露其早年弑杀结义?兄弟,霸占其基业的血腥秘辛,斥其无德无义?,寡廉鲜耻,更?翻出皇帝登基后抛妻弃子的旧账,指其天性凉薄,刻薄寡恩,质问一个连骨肉至亲都可舍弃之人,岂会真心爱民?字字诛心,直指皇帝德行有亏,不配君临天下。

檄文还?将前朝末代皇帝捧上?神坛,称其出身高贵,德被四海,施行仁政,反观当?朝,檄文重提开?国初年强征民夫大兴土木,累死数民的旧事,言辞极具煽动。

一时间?,那些曾经历离乱,对新朝本就不满的遗老遗少,以及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竟被鼓动起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一些对前朝念念不忘的文人学子也趁机发声,积压的民怨被点燃,舆情?汹汹,矛头直指龙庭。

范慎跟皇帝撕破了脸皮,彻底决裂。

金銮殿上?,皇帝眼?中是雷霆震怒,几乎要将御座扶手捏碎,“逆贼范慎!传朕旨意,即刻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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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静院落深处。

进来伺候的丫鬟正在给躺在床上?的女子换衣裳,但是女子根本就不配合,身体僵硬地抗拒着,

丫鬟带过来的是一身水天蓝色的衣裳,她不配合,丫鬟脸上?也并无太多表情?,显然?这种抗拒早已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