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嘉聿的舌尖顶到了上颚,一瞬间味蕾遍布的苦味让他即刻就回过神来。

他决定不说。

善意的隐瞒是为了能够更好的翻篇,让当事人能更好的去迎接新的生活,龌龊不堪的事,还是让这知情者带进坟墓里。再让他自作主张一次吧,就这最后一次,唯独这事情,他希望随因永远都不会知道。

随嘉聿装作若无其事一般问她:“你还想不想泡澡,灶洞里的火柴还在烧,还有热水能用。”

“想……”她有气无力道,刚刚的闹剧让肥皂沫已经在她身上干涸,虽然问题不大,但她还是有些难受。

随嘉聿听到回答后立马去准备了东西。此时正值深夜,再过一会儿黎明即将到来,他轻手轻脚地安排着,生怕闹出一点动静,吵醒了不该吵醒的人。

在一切都准备就绪后,他又检查门窗有没有漏风的位置,并拿了布给它蒙上,这会儿的温度是一天当中最低的时段。

他替随因褪下衣物,然后抱着她放进桶中,桶里本就加了半桶的水,没过了她的胸脯,他坐在随因的后边,用塑料瓢从单独的桶中取出热水,再慢慢从她肩上倒入至桶中。

“温度可以吗?”

“很舒服……”

桶不高,她的一半肩胛和脖子全部裸露在空气中,随嘉聿将热水浸泡的毛巾盖在了白嫩的肌肤之上,又在冷却前添水,这样才能保证体温不会流失过快。

她侧过身,随嘉聿手一抖,险些将水泼在了她的脸上,两人无声对看,一高一低。她微微抬高下巴,随嘉聿把瓢放在了一边,他的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宛如捧着易碎的宝物,将唇轻轻贴了上去,在不平静的这个夜晚,这个吻却难得的细水长流,舌尖窜出的黏腻好似要把人拉进名为“爱欲”的漩涡,而两人都极为克制,只想用当下的亲密平息痛苦。

“阿因,被人骗是一种什么感觉。”

两人喘息吐出的白气交融在一起,随因垂眸,任由随嘉聿拿下那披在肩上的毛巾,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擦过,他没有越界,动作始终没有深入到水平线以下,而她还在思考着随嘉聿的那个问题:“很愤怒,同时也很难过。”

外头的天还没亮,却接连传来了几声公鸡的啼叫。

随嘉聿“嗯”了一声,随因又反问他如此状况:“那如果是我骗了你呢?”

随嘉聿不假思索地道:“那肯定是我哪里还让你不够放心。”或许是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过急,他微微偏开和她正对着的脸,吐了口气,“那是我罪有应得。”

正因为想到自己目前正有一件事情瞒着她,所以心里格外的不安,就算随因真的有事情不想跟他说,那他也无法心无旁骛地逼迫她单方面吐露给他听。

“那这么说,我心里确实有一个秘密。”

“是什么?”未曾想,随因就像看穿了他心里想法一样,那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让他无所适从地再一次移开了眼。

“那得……等我老的那一天再告诉你。”

这比起是一个秘密,更像是交换,付出秘密的同时,就要将永远交到她的手上。

“时间很快的,一晃你就长大了,一晃我们就老了……阿因,就算没有这个秘密,我也会……从今以后都会一直都在你的身边的。”随嘉聿起身,抓起毛巾的双角平展于半空,随因配合着他的动作,从桶中站立,他将她包裹于其中,一把抱起放到了床上,再扯过被子,遮挡在随因面前。

可随因在他放手的下一秒就跃起将他环住,她身上的遮挡物尽数掉落,赤裸的身体将他裹住,偶然间碰落的水珠在他唇缝流开。随嘉聿的手握在了她的腰间,又去捞起那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生怕她因此而着凉生病。

他并非什么坐怀不乱的人,但他更怕随因会因此起应激反应,就像他们时隔多年再相见的那个晚上,那简陋浴房的红砖,都已经刺破了她的皮肤,当随嘉聿想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道:“我也会,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随嘉聿听到随因如此道,这让他心头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他的妹妹那么好,那些事情为什么要找到她头上,而他又能配得上她这份好吗,他不禁想,可他还是说:“就算你想离开,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好啊,那就这样吧。”

她低头在他眼尾留下了一个吻,舌尖濡湿了他的颧骨,随嘉聿只觉得有些痒,抬手一碰,沾了满手的眼泪。他再次看向她,她笑着,仿佛是在取笑他的迟钝:“哥,看来今天会是一个好日子。”

随因指了指他的身后那偏黄色的光正打在窗户上,预示着今天将会是一个晴朗的开始。

0054 54(正文完结)

当天许月环请了假,陪同随因一道去镇上派出所的户籍室去办理相关事宜。

随嘉聿前期的材料准备了很多,其中包括那所学校盖了公章的录取通知书、厂里老板提供的落集体户口工作证明、还有那次协助办案时,那位带头的警察卖了个人情给他们,帮忙和这里的派出所打了声招呼。所以就算随因未满十八周岁,工作人员还是给他们行了个方便。待随因成年的时候,就给他们办下这件事情,新户口本就会通过平信寄给千里之外的他们,因此办下来一切都顺利得很,还没到中午,就已经把该签的表全部都签完了。

随因和许月环一起走出派出所,片刻未见的天正被强烈的光占满,热得直让人发汗,她今天的外套正好有些厚,于是脱下来拿在了手上,肚子在这时发出了类似咕噜咕噜的声响。她早上只吃了一点,这会儿又开始有些饿了,随因摸了摸口袋,她今天穿的是新衣服,不确定有没有将钱揣进口袋,但还是从里面摸出了几块钱,吃完馄饨是够了。

随嘉聿没有过来,他在家里照看着季嶙,本来他也是要一起跟过来的,但那会儿能叫到的摩的,连同开车的司机,也只能勉强坐下三个人,随因知道他很不情愿,所以今天只有她和许月环过来。尴尬的气氛从她们离家后就一直存在,没有消失过,许月环没有和她说话,而随因见她没话说,她自然也没地方去接话。就在随因以为她们马上要打道回府时,许月环却开口道:“吃馄饨吗?”

随因没想到许月环会问她,她以为她们会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到家,再到他们离开。

“吃。”随因应道。

她们来到菜市场旁的一家买包子的店,然而他们不仅连早上生意也做,中午和白天也有人轮班照看着店,几乎无休。

“老板,两碗中份馄饨。”

“好嘞,稍等一会儿就来!”

这家店开了很久,以前随嘉聿还在家时,每次做工发了钱,总会偷着摸着带她来吃,以买学习用品作为掩护避家长耳目。

倒也不是许月环不让吃外面的,那时候他们就已经跟再婚的许月环渐行渐远,便下意识串了个谎,遮掩了真实目的。

馄饨烫得很快,没等多久就端上了桌。

她和随嘉聿都很爱吃馄饨。薄到透明的馄饨皮能最大限度发挥肉沫的荤腥,对厨艺也是毫无要求,随便几粒盐,几滴醋便能将汤底提鲜,对于一开始穷困潦倒的她们,这无疑是最便宜和最能解馋的食物之一。

她们无声地吃着碗里的,头也没抬。不知过了多久,许月环抽了张纸,发出了些动静,随因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许月环问。

随因摇了摇头,她舀了一勺汤到嘴边小口啜饮,直到见了底,她搁下汤匙才道:“哥哥说办完就可以走了。”

“嗯,到时候把家里的东西全部收拾好,不要的就扔掉,不然我之后也带不走。”

“你……不住在这里了吗?”随因脱口而出。

“等你们走了,我也会和他离婚,然后带着季嶙一起走。”

随因好奇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在她发现时又连忙低下去,用汤匙舀弄着碗里清汤沉底的几粒绿色,她沉思着刚刚看到的一切,没有从许月环脸上看到一丝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