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因把自己的杯子递到了随嘉聿的嘴边:“哥,你也试试?”
他俯身上去,随因也颇有默契地配合着倾斜杯子的角度,里头的液体滑入他的口腔,在起身时,还故意地用嘴唇去蹭了一下她捏着杯子柄的手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下咽,不知道有几分是在品其中味道,随因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她略微感到空气稀薄,连忙瞥开眼睛,不去瞧他那处:“怎么样?”
“好喝。”
醉翁之意不在酒。随因抬手用手背蹭了一下自己的脸,果真和手背的温度相差甚远。她把杯子塞给随嘉聿:“自己喝完,我可没那个手帮你。”正当随因打算从他的身影下转移,对上了对面床那女人的视线,两人四目相对,两人都互相笑了笑,随因不知道她看了他们多久,也不知道刚刚那些她是否也都看在眼里,但转念一想,反正萍水相逢,就算改口说他俩不是亲兄妹又如何。
他们聊得越发热烈,一杯接着一杯,几杯下肚酒香四溢,人却仍然处于微醺,当事人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这个度数不太高,本来就是打算坐车的时候小酌两杯的,你们都喜欢就好了,我这投名状投得也能安心。”
行外喝个新鲜,行内才是最能喝出门道的。
随嘉聿这时开口问:“你这是要去酿酒厂?”
“对!拿着这身家传的本事去进修一下,当那个什么,研发人员。”他笑得眉飞色舞,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人大大咧咧,一下子便把意图透露了个没边,“去看看人家怎么做的,以后我也想自己独当一面开一个自己酿酒的店。”
“这样啊……”随嘉聿没再说话,那人也没在意,又接着去跟别人畅谈去了。
酒过三巡,夜色已深,其他人已经躺在了床上,大概是喝多了头晕需要闭目小憩,没人吱声,车厢又再度归于寂静,随因起身帮忙把灯关掉,在黑夜的掩护下,她贴紧随嘉聿坐,头靠在他的胳膊上,压低声音问他:“哥,你也要睡了吗?”
“我现在还是很精神。”
“我也是。”
要不怎么说他们是兄妹,连这个特质都是一样的,随因在心里给两人划上等于号。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刚刚的气氛还没消散,她又鬼使神差地扭头过去吻他的脸,虽然只是轻触,但那舌头已经灵巧地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痕迹,如同偷盗者故意留下线索引人来追,她也在等着随嘉聿的反应,场景的衬托下又让她濒临窒息的感觉更甚了几分,她又何尝不知道他们身处于火车上,或许有人没有睡着,又或许对面正有人看着他们。
随嘉聿单手捧着她的脸,舌尖鱼贯而入,并没有想象中的阻碍,他的动作轻缓,随因回应的动作也极为克制,偶尔有几道无意识的喘息声传出,他们又都默契地停下动作,确认周围人没有被他们吵醒,她攀上随嘉聿的肩膀,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出口,随嘉聿一改常态,他反倒不慌不忙地张口将她的全部都吞入腹中,而让随因干着急。
这段亲吻持续不长,但夜却是漫长,随因也没有一点睡意,随嘉聿靠在墙上,而她则是躺在随嘉聿的腿上,眼睛盯着那窗外忽暗忽明的树,今夜月明星稀,偶尔在运气好时,还能看出完整的轮廓,进了隧道也就只有轰隆隆的回声盘旋在四周,后半夜的风无孔不入,他们还是拉上了被子盖上,但由于被子太小,随因便起身和他一起坐着,这样刚好够两人一起盖。
“哥,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妈妈,有时候我也想说服自己别怪她了,但有时候还是怪她,我就认命地想,就当我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我得这么还她。”她顿了顿,随嘉聿牵过她的手摩挲着,安抚着,“阿因,你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首先是要为你自己,爸妈在你生下来的时候也只是想要你能过得开心幸福,是他们的初衷变了,所以并不是你的错。”
“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所以哥,你就替妈妈多爱我一点吧,我也会替妈妈多爱你一些的。”
“好。”随嘉聿绕过背后,搂着她的肩膀,就像小时候她哭泣时一样,轻轻地拍打着那一处地方,一切安慰的话语都体现在这肢体动作中,随因猫进了他的怀里,享受着他的安抚。
火车又摇摇晃晃接连过了几个隧道,再出现时大地已经朦胧地盖上了一层薄纱,随因本来也没睡,以前的一切似乎都历历在目,越接近目的地,本不该有的情绪也就越发放大,她似有所感觉,便睁开了眼,透过窗隐约好像能看到山的轮廓下正泛着一束金光。她连忙爬上床去拉随嘉聿。
随嘉聿睁开眼就看到随因兴奋的样子,随因指了指窗外:“快看,是日出。”
“是日出啊……”
随嘉聿探出头,朝着随因所指方向看去,也看到了那幅景色,他们看向了对方,都没想到会默契到这种程度,都被对方互相逗笑笑了起来,但又怕吵到其他人,苦于不能开怀大笑。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当下的心情略带动容,和随因一起看时极具温馨,即便这里不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家。
火车还在行驶,日头正盛,随因和随嘉聿仿佛听不见嘈杂声似的,躺在一床睡得安稳。
“他们好像睡得挺晚的,我就不吵醒他们了,谢谢你的酒,祝你顺利。”
其他人已经听着乘务员的报站声提着行李踏上各自的路,不管谁开门关门的动作都尤为小心,临走前也不忘和留下的人告别,顺便也留下告别的话让那人带给互不相识的他们。
“再见了。”
“有机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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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两边的人流,河西这里显得寥寥无几,反倒是即将要远行的人会更多些,往外走的人从容不迫,上车的人急急忙忙,生怕一不小心火车就开走了,只留下他们和行李望着火车离去的残影。
随嘉聿牵着随因逆人流朝外走去,刚出站,就有许多停留在门口拉客的司机涌上前来七嘴八舌问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提出要捎他们一程,更甚者上手去接他肩上的行李,不过都被随嘉聿躲了过去。
这里的变化很大,原本灰尘漫天的土路已经被灌溉了一层水泥上去,已经没有那么坑坑洼洼的。
离火车站不远处便是长途汽车站,他离去时坐的还是卧铺大巴,在车上晃到几个二十四小时都压缩在了一起,直至他在付株落地,根本无法计算到底在路上行驶了几天。那年他也不是什么一张远途票钱都能掏出来的人,只能在路途多受点罪。
随嘉聿许久没回,随因默认他对路况不熟,于是自告奋勇地牵着他走在前头引路。
这刻正早着,不用赶,但回去的班次本身就少,间隔又长,上一辆车刚走不久,当下这辆车得间隔四十分钟后才发车,他们在车里又坐着休息了将近半小时,时间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就是如此廉价的东西,说丢便能丢。
随因坐在车上仍旧哈欠连连,随嘉聿也察觉到了她的些许困意,抬头将她的头轻轻按到了自己肩上,道:“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再叫你。”
“谢谢哥。”
人类到底还是需要遵照生物钟活,虽然清晨看完日出后她倒头就睡,可不管睡了几个小时她都不太够。随因这么想着,又打了几个哈欠,靠在他肩上便闭上了眼,还没几分钟,呼吸声平稳地传入随嘉聿的耳中,他低下头去看她。
车这时也开始发动了,走了一段路之后水泥路就到了尽头,开始颠簸起来,灰尘仅在一窗之隔的外头肆无忌惮飞扬起来,随嘉聿抬手绕过她的背,环在她的肩上,让她能更加安稳地抵着自己入睡,而他的视线不知怎的,无法移开,就像磁铁的南北极,毫无排斥之力,牢牢吸附于眉眼之上这个角度下,随因的眼睫显得更加修长,还有些卷翘,鼻峰的线条蜿蜒而下,下颌线消失于下颏两端,他第一次以如此视角居高临下地端详起随因来。
“哥,我知道你在看着我。”
随嘉聿一时有些无措,他假意望向窗外,再回头时随因微微偏了头,正看向他,注视是唯一能将所有情绪都表露出来的一种方式,他也是,她亦是,但随因可能不知道,每当他接触她那道视线时,他从她那体会到的却远不止那些情绪,一双无形的手企图将他拽入她的世界中,他无力抵抗,便跟随着那双手来到了这,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将他困于当下动弹不得,否认的话原本到已经嘴边,被他咽了下去,改为了另一番说辞:“你怎么知道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呼吸气都跑我这里来了。”
随因看到随嘉聿发红的耳朵,不由得笑出声来,但随即被车内的嘈杂声盖过去,落入随嘉聿眼里的是一个极为明灿的笑容,他再次伸手将她揽于怀中,他趁着车停下的空隙继续道:“困就睡会儿,别在意有的没的。”
这次随因倒是真的睡着了,留下心弦微颤不断的随嘉聿垂下眼眸,看着她,以此作为这趟路途的消遣,有些沉醉似的,颠簸也成了那梦里的一节。
到镇上后,随因说要去买点东西,带着他左拐右拐走进一家杂货铺,她对此轻车熟路,进了门便径直走向后头,拿出两包白色的糖果,随嘉聿定睛一看,这是他们小时候很喜欢吃的糖,随因掏出钱结账,糖还没来得及揣进包里,她忽然问道:“两手空空回去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随嘉聿定了定神,他们回得确实匆忙,没来得及带点当地特产回来,以往到客别人家做客都要带上一些水果面包意思一下,更何况他们两人这次回去的情况还比做客人来得更加复杂,于是他把行李往旁边一放,不让它堵塞在本就狭小的过道,他找老板拿了两个红色的袋子,走到摆放整齐的面包区域,从里头拿了几个放进袋子,种类各有不同,随后就递给老板称重,在算钱的空档,他问随因:“还有什么要买吗,回去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不用了吧。”她提起装着那个装着糖果的袋子在随嘉聿面前晃了晃,“我已经买好了。”
随嘉聿记得随因以前吃糖把牙齿吃坏了,牙疼致使她下定决心不再吃糖,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也确实看到了她对甜食避之不及,但他们这些日子待在一起,他却没看到她对糖有那么大的执念,随嘉聿装作满不在乎,随口问道:“又喜欢吃糖了吗?”
“没有,我还是比较克制的。”随因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牙疼的日子仿佛刚过去不久,“给季嶙的。”
“季嶙?”
“我没和你说吗,季嶙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