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宁这才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过去。他们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但彼此眼中的那份确认,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也更……残忍。
耳边南希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大,也终于拉回了晚宁的思绪。晚宁回过神来,赶快堵住南希的嘴巴。
南希并不服气,扒拉开晚宁的手紧紧握着,音量压低了,可还是义愤填膺:“他有女朋友了?他凭什么?当年说走就走,连个告别都没有,你都为他像死过一回似的。现在呢,又不声不响地回来,还带个女朋友!”
晚宁一边捏着她的手,一边警惕观察着周围同学,想说话,却又被南希打断。
“那他当年跟你说的那些话,那些事,都算什么?算他一时兴起吗?算你自作多情吗?当你的人生是什么?菜市场吗?随意走来走去,不对,是跑来跑去!”
南希喋喋不休,胸口起起伏伏,如果此刻陈屿面前,她都能将他撕碎!
“小希,我知道你心疼我,无条件站在我这边。但我和他的事,是我的问题,他没错。”
晚宁垂下眼眸,心底无声质问自己,是啊,她和陈屿算什么呢?或许,什么都不算。
从头到尾,都是她对不起陈屿。那个在黑暗里给她温暖和光的少年,她甚至没给过他一个清晰明朗的回应。甚至他离开的那天,她被困在江凌聿的牢笼里,连一句“保重,再见”都没能给他。
她没资格怪他,他们之间若是有怨,也该是他对她。
南希还想说什么,几个同学呼呼啦啦一下子围了过来。
“晚宁!你终于回来了!”一个女生关切地拉住她的手,“我们后来才知道你出了车祸,真的要吓死了!”
“对啊对啊,我们要去看你,可导员说你需要静养,不方便打扰。还好上次南希看了你,回来转达了你没事的好消息。”
另一个男生接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愧疚:“还好你没事,我们都后悔死了,那天就不应该留你一个人在那。”
大家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后怕,关心和歉意。看着一张张真诚的脸,陈屿带来的苦涩和江凌聿留下的阴影,似乎都被冲淡。
高中三年被孤立冷暴力的冰冷记忆,让她格外珍惜现在这些纯粹的善意和友好。
她嘴角一直挂着笑,真诚说道:“我没事了,又能活蹦乱跳了,特别谢谢大家关心!”
“为了庆祝晚宁平安归来,也为了给我们大家压压惊!”有人高声提议:“晚上大家一起聚聚吧,吃个饭,再唱个k,怎么样?”
“好主意!”
“我赞成!”
“我也加入,晚宁一定要来!”
面对同学们热情洋溢的邀请和期待的目光,晚宁实在无法拒绝,她也不想拒绝。这种被接纳,被关心的感觉,也正是她渴望已久的。但江凌聿……
“晚宁,去吧,正好一扫阴霾。”南希意有所指,推了推她胳膊。
晚宁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好,我去。”
聚会定在晚上。趁着课间去洗手间的空隙,晚宁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她不想面对的名字。
她不想打电话给他,即使隔着听筒,他的声音和语气都会让她窒息,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打,措辞谨慎。
【晚上同学们为庆祝我出院,组织了聚餐和唱歌,我拒绝不了。所以今天不能过去医院了,明天下午没课,我会早点过去,多待一会。】
编辑好后,她反复检查,又小心翼翼加了称谓“哥”,后面又补了一句“晚上我会回别墅”。末了,又配上一个狗狗眼祈求表情包。
看着消息已送达,晚宁的心瞬间悬空,连手心都沁出了冷汗。她情不自禁想象江凌聿收到消息的表情,不悦,不屑,而后冰冷提醒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等待回复的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水龙头的水滴滴答响,和她的心跳一个节拍。
“叮”手机震动了一下,晚宁猛得低头去看,却先闭起了眼睛。
屏幕上只有一段冰冷的文字。
【地址给我,十二点前必须结束。】
晚宁悬着的心扑通坠落,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眼花。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没有惯常的冷嘲热讽,这短短几个字,简直就是大赦!
是阎王爷开恩!
晚宁整个人都瞬间轻快起来,她走到洗手池下,拧紧了那个有点漏水的水龙头,而后望向窗外,天空真蓝啊!
晚上,包厢里灯光流转,音乐环绕,同学们笑着,闹着,唱着,晚宁也难得大笑。她把自己和一切烦恼隔绝,全身心融入这久违的热闹,跟着哼唱,和南希碰杯,感受着属于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活力与欢愉。
聚会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啤酒瓶在桌上堆起小山。同学们都很体谅晚宁,让她以果汁代酒,还特意给她点了热牛奶。
包厢里空气有些闷热,又混杂着酒气,晚宁觉得胸口有点发堵,便起身对旁边的南希说:“我去趟洗手间。”
走廊里相对安静了许多,只有各个包厢隐约透出的音乐和喧闹声。晚宁深吸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走进卫生间洗了洗手和脸。
刚一出来,脚步就猛得钉在原地。
她不禁感慨,世界怎么能那么大?大到上一秒还发消息唤你回家吃饭的人,下一秒就阴阳两隔,永不再见。
世界怎么又能那么小?小到她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人, 一天之内,竟让她撞见了两次。
洗手间门口上方那盏孤零零的廊灯,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半明半暗处,一个熟悉得让她屏息的身影斜倚在冰凉的瓷砖墙上。
是陈屿。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在灯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部分眉眼。指尖,一点猩红在昏暗灯光下明明灭灭,袅袅青烟缭绕上升,模糊了他侧脸的轮廓。
曾经那个笑容干净,带着阳光和青草气息的少年,信誓旦旦向她保证:“我才不吸烟,有害健康,该耽误我和你长命百岁了。”
可眼前这个人,熟练地夹着香烟,吞云吐雾,带着一种陌生的、近乎颓废的疏离感。
看来,他们都变了。
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陈屿抬起头,四目再次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