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总以为是那场大火让熹微姐姐变了模样,如今看来,并不全然都是那场火。

有一种不安灼烧着她,却让她对真相更加渴望。

半晌。

阿蛮勾起一个笑说道:“姐,你从前不会这样自欺欺人的。”

“如果我和陛下有血海深仇,我还要向他献媚、承宠、甚至诞育后嗣,只求一个内心不接纳他,这便算作我的胜利了吗?”

“好处都被他占了,我只落个心中好受,我从没听过这样滑稽的事。”

阿文挑眉,抬眸看向阿蛮的眼神闪着奇异而冷肃的光:“不然呢?”

“他是皇帝,你一个弱女子又能将他如何,守好你自己的心不受伤害已经是不易。”

阿蛮起身,站在阿文面前,与她面对面,认真又严肃:

“那我这颗心又何必要呢?”

“权利没有、地位没有、尊重没有,我还要对仇人献媚生子。”

“如此,我这颗心也不必要,心中煎熬谴责才是我为自己无能应该受的罪。”

“宁可痛苦,我也不要麻木的假象以求心理安慰。”

阿文静静地和阿蛮对视,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一双深棕色的眸子里宛若深不见底。

下一刻,她的眼底渐渐锐利,莫名轻笑一声,语气还含着暖意,像是小时候包容妹妹说一些无稽之谈一般宽和大度。

吐出来的字句却字字珠玑。

“阿蛮,你连皇帝隐瞒你的真相都不敢听,还要在这里与我说不要自我安慰么?”

阿蛮心中像是猛地被人劈进一道巨雷,炸响的五脏六腑都被裹胁着麻痛。

她反驳的话几乎就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很想说,她不是自我安慰求精神上的胜利与解脱,她只是怕…怕后宫中有商明煜的耳目,怕真相被说出来,真的会有人因她而死。

更怕……

说到底,她不敢。

阿蛮瞬间丧失所有力量,脚步都有些不稳地跌坐在身后的榻上。

阿文面色不变,缓缓伸手抚在阿蛮的脸上,动作轻柔又呵护。

“阿蛮,不要哭。”

“你才十六岁,很多事情承受不了是正常的,不要勉强自己。”

阿蛮感受到姐姐温暖的手,轻轻擦拭她的脸,回过神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下冰冷的泪水。

她抬眸去看姐姐,姐姐的眼神还是那么宠爱,宛若她还是那个可以窝在姐姐怀里撒娇的小妹妹。

“姐,对不起。”

阿蛮控制不住冲进姐姐的怀抱,紧紧地抱着姐姐的腰肢,无声痛哭,心中绞痛无比,连带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嘶拉拉的抽痛。

她一直以为,重逢后熹微姐姐对自己冷淡到冷漠,守规矩到不肯承认自己熹微的身份,是熹微姐姐怪自己。

怪自己没有救她,怪自己舍弃了她。

可是事到如今,她才真正明白,为何姐姐要冷落她,与她保持距离不肯亲近一分。

因为姐姐的包容和原谅,远比姐姐的责怪和疏远,更让人痛苦以及无地自容。

“姐姐,是我太懦弱了。”

“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在宫中有些后果我根本承担不起。”

“我也不过是求个自我安慰。”

“我恨自己的懦弱无能,保护不了亲人,保护不了姐姐,谁也保护不了,只能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阿蛮像是自虐似的开始阐述自己的‘过错’,哪怕哭得几乎泣不成声,她也没有停下对自己的讨伐。

阿文只是不耐其烦地一遍遍安慰,重复着:“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她越是安慰,阿蛮哭得越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阿蛮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已经肿得小半圈了。

“喝点水吧。”阿文拿起旁边的茶盏递给阿蛮。

阿蛮默默接过,一口一口饮下,只能品到茶水中的苦涩咸腻,没有一点茶香。

阿文则是继续收着桌上的狼藉。

这次是给阿蛮擦泪水的帕子,一条又一条。

连同废掉的纸张一起,全都一股脑地装进废纸篓,最后一起倾倒在炭火炉。

“腾”的一下火焰燃起老高,阿蛮吓得连鞋都没穿,下意识去拽姐姐。

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空气中不仅有烧纸的灰炭味还有烧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