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眼 肌肤相贴,身形相叠。……
夜雨迅疾, 密集的雨点捶打马车车盖,激起嘈杂响声?。
车厢里未点烛火,只燃着异域的熏香, 朦胧烟气在晦暗车厢里袅袅上升, 甜腻气味把冷箭一般的雨水也熏得软绵绵。
奚华裹着裘衣坐在软榻边上,夜风偶尔从?窗边垂帷的空隙里吹进来, 扫过她绯红面颊, 也无法让她清醒。
她脸上还残留方才在晚宴上的感?觉, 和那人侧脸相贴的战栗感?,像浓烈酒意迟迟不?退。
她不?该再想的, 但不?知?怎么回事?, 一种陌生?的冲动抓扯着她的心。
“什么时候才到?”她想尽快回到月蘅殿, 但脸上蒙着厚实的金色绸缎,完全看不?见外面的光景, 分不?清此时身处何地。
“雨太大了, 马车行不?快,小?公主莫急。”萨孤渊坐得离她不?远, 软榻有一处凹陷, 说话?间?,凹陷渐渐朝黑貂裘移近,“若是困了,可以先在马车上睡一会儿。”
奚华似有所感?,蓦地站起来, 恰好避开了对方高大的身影, 开口嘀咕:“你的酒呢?马车上还有吗?”
“小?公主还没尽兴?确定还要?这么喜欢绮梦散?”萨孤渊似乎很惊讶,语调中难掩兴奋,“小?公主现在什么感?觉?太贪杯会让你受不?了的。”
奚华没听懂, 气冲冲地推开他?,不?允许近身:“快去拿酒来,小?气……”
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若起初微醺的醉意像在水面茫然漂浮,那此刻就像是从?水面沉到了水底,跌进了无底的深渊。她须得有人拉她一把,否则就是永无止境的沉沦。
“要不?要我帮你?你这样忍着会很难受的。”男子声?音转过来了,酒的气味也越来越近。
这是一种引诱,萨孤渊势在必得,所以才不?急不?缓,笑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她是和亲公主,迟早是他?的妻子,婚期尚远,而他?现在就想得到。神女,不?就是任他?采撷的吗?反正?西?陵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他?想做什么但凭他?心意,谁也别想拦住。
他?很期待,等到绮梦散效力发作,天?真的小?公主该要如何向他?求饶,她会怎样把那些最私密的欲/求宣之?于口。
奚华的确很难受,深渊里似乎有一张大网,把她捆绑束缚,无边黑暗之?中,怪物无声?地靠近,朝网中困兽伸出爪牙。
她先前借故讨要的酒已经伸到她跟前,酒气越发浓烈,湿润杯沿不?轻不?重?压住了她下?唇。到了这一步,她抿着唇不?敢再张口。
“张嘴。这可是小?公主自己求来的,怎么又不?喝了?”萨孤渊似笑非笑,向前凑近她,“莫非想要我喂你喝”
他?话?音未落,奚华忽闻马匹嘶鸣,酒器坠地。马车剧烈颠簸又骤然停止,一场惊变突如其来。她没站稳,整个人朝前一栽,撞进一人怀抱,顿感?其中冷硬又潮湿。
她碰也不?敢碰他?,大步往后一躲,险些跌倒,又被一只手臂拦腰搂近。
黑暗中浮动着熟悉的气息,来人带一身夜雨的寒急。奚华几乎醉得神志不?清,如此混乱情境下?,却能断定冒雨赶来的人是天?师。
酒坛和杯盏碎了一地,方才劝酒的萨孤渊昏迷了不?再出声?。马车停在原地不?再行进,天?地之?间?夜雨哗啦哗啦,唯独车厢内阒寂无声?。两相对比,沉默更教人窒息。
熏香尚在燃烧,甜腻的烟气越发浓郁。危险的气氛并未有消退,天?师这般突然出现,使她陷入另一种危险境地。
她执意往后退,想脱离他?的手臂。奈何每动一下?,便有一股强硬的力道将她扣押,她躲不?开,更加战战兢兢。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她极力硬气地诘问,欲与他?撇清干系,夹着浓浓醉意,更像是委屈的嗔怪。
拜托,他?快点走吧,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她心中极不?安宁,澎湃的激流似要决堤,若他?此时此刻非要和她待在一起,她真拿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届时他?会作何反应,她连想都不?敢想。
宁天?微一言不?发,任由沉默充斥着散乱晦暗的车厢,比雨声?更喧哗。
奚华还在挣脱,挣不?开,倒像是惹恼了他?,一时不?察被他?拦腰横抱起来,双脚蓦地离开了地面。少了依附之?地,她仍不?敢抓着他?,手脚都没地方放,脑子更不?清醒,心潮汹涌更甚。
垂帷被完全掀开,冷风直直灌入,大片水汽扑面而来。
她披着别人的黑貂裘,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眉眼上罩着别人的金色绸缎,头上也没淋到多少雨。黑暗之?中,她能清楚感觉到宁天微步伐很急,他?迅速跨出几大步就停下?来,随后抱她一起上了马背。
然而她丝毫没有接触到马鞍,她双腿之?下?居然是他?的腿。怎么会是这样面对面叠坐的姿势?她以为是自己醉得太厉害,陷入一场荒唐的绮梦,于是伸出右手在两人接触之处一掐,竟听见他?闷哼一声?。
这不?是幻觉,居然是真的!她脑中一阵轰鸣。
这样贴身相抵,简直是在逼她释放苦苦压抑的情绪。
更要命的是,宁天?微单手策马疾驰,仅用另一只手便能把她拢在身前。他?甚至解开了氅衣罩在她身上,下?巴微微用力抵住她头顶,自上而下?为她隔绝了所有冰冷的雨。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一连串急匆匆的马蹄声?,硕大水花一路飞溅,还没落地,骏马就已经远去。颠簸的马背并不?很稳,她始终不?敢抱他?,两手垂在身侧拧着自己双腿,艰难地维持平衡。
分明已是无比亲密的距离,两人却没有彼此依偎,只在沉默中对立。奚华不?确定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她浑身都软绵绵没力气,指不?定何时就靠过去。不?像他?,清冷若白?瓷,坚硬若玉石。
她乱糟糟的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白?瓷美人的形象,就像上次与他?在绯云湖画舫那一回。此刻或许是她离美人太近,肌肤相贴,身形相叠,雨水冲刷下?冰冷的白?瓷居然也染上热意。
这样不?行,她绝对不?能沾染,她恨不?能让雨把她的一切遐想都冲洗干净,然而她根本碰不?到雨。
她必须找到别的办法,中止这场绮梦一样的遐思。她隐隐记得,白?瓷美人身上应当有一件坚硬锋利之?物,他?曾经几番相赠她又还回去,现在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她要用它来解这燃眉之?急。
她没法再和他?保持距离,干脆破罐子破摔,在他?衣间?摸索,寻找那件东西?。许是她突然换了姿势,对方措手不?及,她双手经行之?处,他?每一处皮肉都绷得很紧。白?瓷美人好像从?头到脚都变僵硬,才让她有机可乘。
从?窄腰到宽肩,掌心途径他?心口位置,温热肌肤下?剧烈心跳超过磅礴大雨。她不?敢多听,一触即离。
他?始终沉默,没问她在干什么,但想必他?早已气极败坏,不?然共乘的这匹马为何跑得越来越急?
她向后伸手,反折在自己背后,勉强抚上他?的手腕,摸索着去寻他?的袖口。不?料马倏然停步,他?倾身压下?来,她被迫后仰,上半身倚向马背,靠在他?手臂上无法动弹。
太近了,一缕呼吸扫过她耳侧,即使看不?见,直觉告诉她这场面更加危险。
幸好这姿势并未持续很久,片刻之?后,他?重?新?挺直腰背,抱她下?了马。
她才知?是月蘅殿到了,从?门口到寝殿这一段路,她抓住最后的机会,从?他?身上取走了鹤簪。她把鹤簪锋利的尾端扎进手心,紧握着不?放,试图利用锥心疼痛让自己清醒。
宁天?微抱着她走得很快,没发现鲜红血迹滴了一路,留下?数朵幽然绽放的红梅。
奚华好不?容清醒一点儿,双脚甫一踩到了地面,她立刻退离他?跟前,双手藏在身后不?想让他?看见。
但没有用,他?很快抓住了她的手。不?用看也知?道,这尊白?瓷正?在被她指缝间?淌下?的血液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