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声讨这件事,一团白影冲进房间直奔小公主而来。

奚华低头看,雪山在?蹭她的腿,它嘴里衔着一条二指宽的小黑鱼,鱼身上的水迹滴了一路,快要干了。

“在?哪儿咬的鱼?到外面玩去。”紫茶蹲下?身去抱雪山,想把猫和鱼赶出去。雪山不听,一直躲着她的手,前面两条短腿牢牢环抱着奚华的腿,又仰着头露出求助的眼?神。

“你不是要吃它?”奚华看着雪山,又看了看它虚虚叼在?嘴里的小黑鱼,鱼眼?呆滞无?神,和死鱼没多大区别,从鱼头到尾巴尖都散发着一股阴沉沉的气息。对着死气沉沉的一尾鱼,雪山自?然没有胃口,也没有玩性。

紫茶也看懂了雪山的动机,匆匆离开小公主寝殿,很快又捧了一只大瓷碗回来,瓷碗沿儿上有个豁口,碗里的清水便不能装得?太?满。

雪山扭头对准大瓷碗松口,小黑鱼“啪啦”一声落入水中,溅起细碎的水花。

奚华很清楚它的意图,她左手使劲儿拧了一下?大腿,右手食指抹了抹眼?角。紫茶见?状,立刻双手把小黑鱼捧离水面,它毫无?知觉,不会躲,更不会迎合。

奚华朝大瓷碗伸手,湿漉漉的指头贴在?鱼唇上,灵泽之泪渗入鱼嘴。吸入的泪液太?少,小黑鱼始终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小公主很疼的,不要让她眼?泪白流。”紫茶压着气恼的情绪,捏了捏小黑鱼的脑袋,让鱼嘴拱成圆口,方便喂入灵泽之泪。

雪山眼?巴巴凑过来,两只爪子扒着大瓷碗边缘,没轻没重?,差点把碗掀翻。紫茶用眼?神警告它:“你最好?是真想救它,不是为了救活它再?逗它玩。”

雪山心领神会地点头,讨好?地蹭蹭紫茶,又喵呜喵呜叫着,回到小公主身边抱着她的小腿,一金一蓝的眼?睛泛着水光,心疼地望着她。

奚华又重?重?拧了一下?腿,强迫自?己别去想那个问?题:若有朝一日她真的走了,紫茶和雪山,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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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深秋,大旱持续加重?。不仅西北粮区收成惨淡,南弋皇都也许久不见?一滴雨水,落寞的王朝好?像马上就要变成一团热气,随风消散。

火上浇油的是,南弋在?和西陵的对决中一败涂地。边关?急报传来,举国动荡不安,民愤滔天。

南弋水深火热之际,西陵提出要让南弋公主和西陵王子萨孤渊和亲。三位公主都惶惶不安,担心自?己被送去民风彪悍的游牧异族。

比起两位皇姐,奚华还有另一层不可告人的担忧,她不能离开南弋,她必须留在?南弋,解救那一场疫病,否则她良心不安,生生世世无?法解脱。

思虑无?用,这种?事不是她能决定的。她不想让紫茶担心,明?面上装作无?所谓的模样,从不主动提及此事。

半月过去,紫茶见?小公主消瘦许多,心疼地安慰她:“西陵战胜,一定会挑南弋最尊贵的公主去和亲。有两位皇姐在前,公主应当能够避开风险。”

谁都知道这套说辞根本站不住脚,奚华也没说破,选择和紫茶一起自?欺欺人。

月蘅殿中唯一让人欣慰的事,便是小黑鱼在灵泽之泪的治愈下?渐渐好?转。它活了过来,先前呆滞的鱼目一日比一日更有神采。

出人意料的是,它慢慢褪去了浓重?的墨色,全身色泽越来越浅,这几日已经变成一条亮闪闪的小银鱼。

紫茶每日为它换水时,习惯性喊它小黑鱼,它都不搭理。非得?改口喊它小银鱼,非得?夸它漂亮,它才勉为其难地游两下?,表示它在?听。

雪山时常趴着大瓷碗瞅它,还多次把毛茸茸的爪子伸进水里试图摸它,它懒得?回应,并不和雪山嬉戏。有时候灵鹤和雪山一起来,它更是冷淡,直接在?碗底装死。

只有遇上奚华,它才罕见?地表现出热情的那一面。每当奚华的手指靠近它,它便凑过去吮食灵泽之泪,似乎这东西让它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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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皇都依然滴雨未降。南弋即将与西陵和亲一事,街头巷尾已经无?人不知。三位公主的日子都不好?过,明?眼?人一看便知,小公主作为最不受宠的那一个,最有可能被当做棋子,时机一到便可能被抛掉。

紫茶成天忧心忡忡,忍不住出主意:“等天师回到皇都,公主即刻去找他帮忙。只要天师说公主生辰八字与西陵王子不和,公主定能摆脱这桩事。”

奚华当然明?白,在?确定和亲公主人选这件事上,天师极有话?语权,他的卜算尤为重?要,有可能是最关?键的因素。

但她只是简单应了一声,并没有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紫茶又劝她:“公主不相信天师么?他对公主一往情深,一定不舍得?让公主去和亲的。”

奚华不置可否,只揉揉紫茶脑袋,又摸摸趴在?她双腿上的雪山,又看了一眼?大瓷碗里的小银鱼。小银鱼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灵巧的鱼尾在?碗里划出一个漂亮的水泡。

她想起先前与天师道别时,他说“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他拒绝了她的试探,也许她不该再?对他抱有期待。

十?月上旬,久旱不雨的一个早晨,天气已经转凉,奚华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她习惯性地去找鹤簪,伸手在?枕头底下?探了探,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鹤簪不会无?缘无?故飞走,应当是它的主人回了皇都。奚华等了三五日,亦没见?宁天微来月蘅殿找她。

倒是第五日下?午,紫茶从旁人嘴里得?了消息,匆匆跑回月蘅殿通风报信:“听说天师回皇都好?几日了,公主有见?到他吗?”

奚华心下?了然,状似无?所谓地摇摇头。

“天师怎么这样?他就算是再?忙,也不至于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吧?”紫茶义愤填膺,她一向认定天师对小公主情深意切,这一次居然有点动摇了。

幸好?小公主没有表现出很伤心的样子,看来她的确只是利用他,没有付出真正的感情,就不会为他的冷淡伤心。

“宫里都在?议论,南弋旱情愈演愈烈,国君召天师回宫,给他定了最后期限,无?论他用什么办法,如果十?日之内他不能让老天下?雨,就要以火焚身,用魂魄和天神沟通,祈求下?雨。”紫茶把别处听来的消息粗粗讲了一遍。

“……”奚华意外,“南弋不需要他诛杀异瞳了?他以火焚身就能祈雨成功?”

“听说天师已经应下?这桩差事,今日他已经在?永昭坛举行了祈雨的仪式,但是……”紫茶没说完,眼?下?天都快黑了,天空中依然万里无?云,显然这次祈雨没有成功。

她默了一会儿,接着说:“百姓都在?传,说什么龙王失踪了,所以祈雨才不起作用。依我?看这就是瞎猜,若真是这样,神仙来了都不管用,怪不到天师头上。”

奚华遥望天际,漫天晚霞似烈焰熊熊燃烧,狂乱的云纹像火红的唇舌,日复一日放肆叫嚣。她的面纱为暮色笼上一层暗影,更添加了几分日落西山、穷途末路之感。

“南弋只有一个天师,就算祈雨暂时不成功,国君也不会要他性命。”紫茶一通分析,最后还是劝慰小公主,“公主还是多为自?己考虑,先找他帮忙解决和亲的事。”

当天夜里,奚华在?观星楼底层的木梯附近等了许久,方等到与天师碰面。

第34章 第三十四眼 与天师有何干系?

宁天微下楼时步履轻盈, 踩在木梯上几乎没发出声?音。奚华默默看着他?走近,却只能假装不知。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一路沉默, 就?像是刻意的回避。

他?走完最后一阶木梯, 即将与她?擦肩而过,才停下脚步询问:“公主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