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棺以仙玉为质, 高逾九尺,通体纯白好似天上宫阙檐顶的积雪,散发出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奚华还是碰了, 她抬手抚上棺面, 五指摊开?,寒凉钻入指尖渗进心脾。
许是圣棺太冷, 地宫太静, 呼吸都好像凝结成?冰, 心跳却清晰可闻,砰砰直跳, 比平日里更快更急。
她试图平复心情, 试了几下?无济于事?。地宫不宜久留, 其他人随时可能会来。
时间耽误不起,奚华施法把棺顶移开?过半, 纵身跃入圣棺内, 脚尖方一沾地,她赫然瞧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急促的心跳在刹那间暂停, 奚华险些失口喊出“宁师兄”三个字。
朱唇微启, 声息在咽喉中紧急停滞。天玄宗已?成?灭族的仇敌,而她是灵泽圣君,怎可再与他做师兄妹?
且她是来见衍苍,不是来见宁昉,怎么会在此地瞧见这张脸?简直荒谬!
她确有?一次认错人, 在万仞会晚宴上中了春怀引, 把商夷看?错成?宁昉。
这种错误绝无可能再犯第二?次。
这不是宁昉,也?不是宁天微,这是衍苍, 是陨落已?久的神明,是封存在圣棺里逐渐走向毁灭的神体。
奚华闭上眼睛,不去思索今日为何看?错,但心潮起伏动荡,令身影都摇摇晃晃。
她后退半步,背靠圣棺冰凉的内壁以保持平衡,理顺呼吸再睁眼,刻意?把目光限定在附近一小片范围内,先看?到了纯白的衣角。
目光缓缓移动,扫过苍白但漂亮的手形,熟悉感越来越强烈。衍苍真是她在幻境中见过的那人。
她和他最后一次相遇,是在映寒仙洲成?型之前,在荒芜的水畔,温柔的掌心和小小的水滴轻轻一碰就告别。
而今重逢,他们调换了方位,奚华靠在一边俯视这具毫无生机的神体,目之所及一片冷清。
他好像天边苍白的月,跌落尘世再不能归去,像莹白冰冷的一捧雪,轻易就堆叠成?好看?的形状,但碰一下?就会融化消失。
更糟糕的是,若按照卜澜所言,衍苍的神体是靠灵泽之泪才维持至今。为什么非得是灵泽之泪,为什么偏偏与她形成?对立的关系?
奚华继续朝前看?,目光一寸一寸挪动,经过他纯白衣袍,经过双肩,经过脖颈,经过下?颌,抵达他的脸。
她不肯信,再次闭眼再睁开?,依然见到与宁昉一模一样的眉眼。
这张脸毫无血色,过分惨白。
死亡的含义在这一刻无比直观。
她不敢再看?,仓皇转身准备离开?圣棺,岂料刚一踮脚,仙玉棺顶倏然合拢,一双手臂从身后绕过来揽住她腰间,冰凉的身体贴过来。
光线被隔绝在外?,圣棺之内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但被抱住的那一刻,她豁然明了,躺在圣棺里的不是衍苍,而是宁昉。
她想躲开?,挥手着急挣脱,怒斥他:“你干什么?放开?!”
毫无作用,她胡乱扑腾的两只手都被他抓回来,牢牢箍在身前。
她手肘朝后,用力重击,想逼迫他松开?。
他沉默不语生生受了,反而抱得更紧,好像要把挣扎中的身体融入他体内。
“你凭什么这样?你放手!你骗我,你又骗我!”奚华怒不可遏,抬脚胡乱往后踢,狠狠踢到他腿上,没几下?又被他勾住。
身后那人一言不发,开?始低头吻她。
滚烫的吻从侧后方落下?来,唇舌经过她的耳朵,贴着下?颌移向脸颊,沿路咬住了凌乱的碎发。
奚华上半身费力往前挣,好不容易与他胸口分开?一线距离,霎时间又被他带回,整个人被他抱住躺下?,最后躺在他身上,全身都无法反抗。
她有?点慌了,意?识到他变了:“你果然是装的,温柔都是装的,都是装来骗我的!你就跟天师一样,你一直都是这样!”
怎么不是呢?当年?在永昭坛祈雨,他按住她腿肚用嘴帮她处理伤口,不许她喊痛,不许她说话。
后来生辰宴饮酒,他抢先喝了她白玉盏里的酒,冷脸就那样贴着她,无视她的警惕与慌乱。
再后来和亲之日在明辉殿上,她死前最后一刻,他还很凶,她真的很痛。
现?在他不过是卸下?伪装原形毕露罢了。他一直都很强硬,习惯掌控,不屑于对任何人施舍温柔。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说中了,他亲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奚华以为他清醒了,却不料被他翻身压下?。
圣棺底部不知何时铺了绒毯,隔开了冰凉的仙玉。她被迫躺下,身下?是软的,身上是石更的,嘴是被嘴堵住的,从头到脚俱被钳制,一丝一毫也不得动弹。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一阵急雨。
她听出他在解衣,行动之间他的手背会碰到她身上。她急了,极力偏过头骂他:“你疯了!这是在圣棺,是你的圣棺!你想干嘛?!”
他沉默地压下?来,继续这一场令人窒息的吻,呼吸都变得沉重。
奚华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事?态超出她的预想。她语调都变了:“别这样,你别这样。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他终于出声,却是冷笑?:“我对你再恶劣又怎么了?你不是假的吗?”
“你在说什么?你真是疯了!”奚华这才发现?他状态极不正常,完全没办法正常交流,他好像都听不见她说话。
他继续说:“是我失心疯,是我白日做梦,是我走火入魔。”
“就连白日做梦的幻想也?要一忍再忍,万般克制吗?”
“我就不能顺从我的心意?吗?”
奚华听不懂他的语气,也?看?不见他的表情,黑暗之中有?一滴水砸落在她眼角。
她想那是一滴汗,因为她也?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