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公子可记得,当年公子造访祖父时,曾劝祖父回京?那时,公子说,说要腾一出宅院给我们一家子住。不知公子此言,还作不作数?”

庾逸道:“自然作数,不过孙先生当年一口回绝,在下便也……”

“还请公子念在妾祖父的面上,帮妾的家人一把。”

庾逸讶然:“女君何出此言?”

“妾的父亲不顾妾的劝阻,当下已经带着母亲和幼弟离开安宁,到建康投靠族人。”

庾逸听得此言,即刻明白了孙微的意思。

“女君想将他们送回去?”

“正是。”孙微道,“此事,妾自会想办法。可在此之前,妾想请公子出面,将他们接到公子的宅院,暂作安顿。公子与祖父的来往,父亲是知道的。公子搬出与祖父的约定,父亲必定不会违背。”

庾逸沉吟,问:“令尊既不顾女君的劝阻,执意如此,想来,必有缘故。”

孙微道:“正是。祖父当年虽拒绝了公子的好意,却也知道,他去世之后,父亲靠着官驿那点微薄的月俸,恐怕养不活我们一家。于是,祖父在离世之前,给建康的叔祖父写了一封信,希望叔祖父能设法给父亲安排一个官职,让父亲有一份能够糊口的俸禄。他与叔祖父是亲兄弟,心想着叔祖父尚且惦念求情,愿意出手相助。可那时的祖父并不知晓,叔祖父已经早他一年过世了。”

庾逸颔首:“建康的孙氏族人,在下不熟。不知如今族长是何人?”

“叔祖父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妾的二位伯父。大伯父继承了怀安县侯的爵位,二伯父在太常任寺丞,二人并未分家。父亲是在安宁出生的,与这二位伯父素未谋面。”

“女君担心,这怀安县侯兄弟,并不会念及血脉亲情,善待女君一家?”

“正是。”孙微道,“妾在建康之时,也打探了些族人的情形。孙氏已经没落,如今只叔父在太常任职,有一份俸禄。其余人等,不过都靠着祖上的荫封度日。怀安县侯兄弟二人,素日里对族人吝啬,多有苛待,又岂会顾及我们一家?父亲不知此等缘故,执意去投,只怕要受委屈。”

庾逸笑了笑,道:“孙如此看来,令尊与女君,却是一样的。先生安贫乐道,可他的儿孙,却皆有一番不甘寂寞之志。不过,在下以为,此乃人之常情。孙氏之后,岂有安居一隅的道理?女君大可放宽心。”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人情

孙微见他应允,松一口气。

“多谢公子。”她说罢,苦笑道,“是我父女皆不曾学到祖父智慧。”

“话不可这么说。”庾逸道,“孙先生当年在建康,锐不可当,何等意气风发。若非历经坎坷,他亦不能甘于寂寞。女君和令尊仍存着心气,可见不曾像孙先生那样受过苦,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女君所托,于在下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只不知女君打算如何将令尊劝回去?”

对于这个问题,孙微心中仍未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上辈子,即便他们一家受尽奚落,孙乔在书院被欺负,孙念也不曾萌生离京的意愿。甚至最后之所以回去,也是因为时局动荡,孙微令人强行将他们送回去的。

但仍免不得命丧黄泉。

“容妾再想想办法。”孙微道。

庾逸却道:“此事,女君不便出手,就交给在下去做,可好?”

孙微一怔,忙道:“且不论公子要如何说服父亲。这到底是妾的家事,怎能一再劳烦公子?”

庾逸道:“左右在下在家养病,除了著书,并无他事,王妃就当做给在下寻个事情做。令尊既然抛家舍业到建康来,可见心有执念。不过执念者,总有源头。在下与令尊谈一谈,看他所求为何,只要他能说出来,在下尽力成全,让他回去便非难事。”

孙微想了想,颔首道:“先生所言极是。可若是父亲想要的一官半职在建康呢?”

庾逸苦笑:“若果真如此,那在下恐怕无能为力了。毕竟在下如今也并无官职在身。不过将他安排到建康之外,在下倒有些余力。女君以为如何?”

这正合孙微心意。

就算不能说服孙念回安宁,只要他离开建康,也是好的。

“公子如此尽心,妾甚是感激。”孙微道,“公子恩德,妾必全力以报。”

庾逸却一笑。

“女君此言当真?”

孙微一愣,即刻察觉他话里有话。

“公子之意……”

庾逸道:“在下亦不过是卖女君一个人情,实在有求于女君。”

孙微辞别了庾逸,便前往船庐。

司马隽正在案前写着什么,见孙微进来,停住笔。

“夫人去伯悠处借书了?”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卷上。

“正是。”

“我记得夫人昨日说,想借本闲书,不知是什么书?”

孙微将那书放在司马隽面前。

他看去,只见封面上写着《西京食录》。

司马隽颔首,继续提笔写字:“夫人是对吃喝有兴致,还是对庖厨有兴致?”

“都有。”孙微道。

她知道,自己方才去见庾逸,司马隽必是知道的。她待得有些久,也需要个缘故。于是,她让庾逸给她找一本闲书来。

庾逸实在是翻箱倒柜,才翻出这么一本长得像闲书的。

他对孙微说,这书是朋友送的,他也尚未读过,不知书中写的到底是什么。孙微无所谓,将书拿了之后,就来见司马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