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从袖中取出一小块蜡烛头,在烛火上烤了烤,然后贴近那处皮肤。热气一熏,边缘立刻微微卷起,露出底下一层薄如蝉翼的皮膜,接缝处还残留着胶状物,黏糊糊的,闻起来像陈年阿胶混了猪油。

温雪瑶差点笑出声:“哟,城南张记药铺的独门配方?掌柜的,您这手艺是越来越精进了。”

她直起身,环顾四周。宫人还在烧纸,没人注意她这边。她从发间拔下另一根银针,刺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滴在棺边香灰上。血珠滚了几滚,竟朝东南方向微微偏移,像是被什么吸着走。

“行吧,连血都开始导航了。”她擦了擦手,“看来老天爷也不忍心看我一个人瞎忙活。”

她转身就走,步子比来时更稳。刚出灵堂,迎面撞上个小太监端着茶盘,她侧身一让,顺手把银针插回发髻,嘴里还念叨:“小心点啊,这茶要是凉了,太后可没法起来喝。”

小太监一愣:“太后都……”

“是啊,”她接过话头,“所以才更要讲究,万一她路上渴了呢?”

说完扬长而去,留下小太监站在原地,茶盘晃了三晃。

回到偏殿,她锁上门,从裙衬里取出那块拼合的铜牌,又摸出双世镜残片。镜面裂痕依旧,像被谁踩过的玻璃。她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镜心,又从袖袋里取出方才刮下的一点人皮碎屑,混着血一抹。

镜面颤了颤,浮现出几道模糊影像:一间石室、铁链、墙上刻着扭曲符文,中央祭坛旁锁着个白发女人,手腕脚踝都被磨出血痕。镜头一转,地上散落着烧了一半的帛书,上面依稀可见“双生”二字。

温雪瑶眯眼:“原来真身关在地窖?怪不得最近宫里没人见她吃药药铺掌柜自己就是药,还吃什么?”

她收起镜子,转身翻箱倒柜,找出一套宫女服换上,顺手把铜牌塞进腰带夹层。临出门前,对着铜盆里的水照了照脸,叹了口气:“我这张脸要是也能撕下来换换就好了,天天装贤惠累得很。”

她没走正门,从角门溜出宫,直奔城南。张记药铺门口挂着“停业三日”的牌子,帘子拉得严实。她绕到后巷,蹲在墙根听了听,里面没动静,只有老鼠啃木头的声音。

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小铲,撬开后窗插销,翻了进去。屋内药柜林立,空气中飘着陈皮和甘草味,但她鼻子一动,闻出底下还藏着一股腥气像是铁锈混着腐血。

她顺着气味往里走,脚下木地板发出轻微空响。她蹲下敲了敲,声音发 hollow。撬开一块地板,下面是个暗洞,石阶蜿蜒向下。

她点燃随身带的小油灯,一步步往下走。越往下,空气越闷,腥味越重。走到尽头,是一扇铁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火光。

她贴门听了听,里面有人低声念诵,语速极快,像是在赶时间。

她没敲门,也没喊人,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把薄如纸片的小刀,插入门缝,轻轻一挑,锁簧“咔”地弹开。

推门瞬间,火光猛地一跳。

屋内,一个穿着太监服的老头正站在火盆前,手里捏着半张帛书往火里送。他抬头看见温雪瑶,愣了一瞬,随即咧嘴一笑,脸皮跟着扭曲,像是面具没贴牢。

“梁王妃?你怎么会”

“张掌柜?”她打断他,声音轻快得像在菜市场碰见熟人,“哟,您这身打扮挺新鲜,是准备转行当太监还是太后?”

老头不答,手腕一抖,把最后一角帛书扔进火盆。火苗“呼”地窜起,烧到一半,突然被一股冷风压住温雪瑶甩出袖中油纸包,盖住了火盆。

她伸手从灰烬里抽出残片,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胎中……真龙……”

她吹了吹灰,笑:“您这火烧得挺急,是怕人看见‘真龙’俩字烫嘴?”

老头往后退了一步,忽然抬手拍向墙上机关。温雪瑶早有防备,脚尖一勾,踢翻旁边药架。一排瓷瓶砸下来,正中机关扳杆,石室轰然震动,几块砖头从顶上掉下,砸在他脚边。

“别忙活了,”她拍拍手,“你那套‘按一下就塌房’的把戏,上个月我在西市茶馆看人演过,还是双人对口的,比你这儿精彩多了。”

老头脸色铁青,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匕,直扑而来。温雪瑶不退反进,侧身一让,手肘撞在他肋下,匕首脱手飞出,钉在墙上颤个不停。

她顺势拧住他手腕,一把扯下他头上的假发套。头皮上赫然一道陈年刀疤,呈“Y”形,像被谁硬生生劈成两半。

“这疤,”她凑近看了眼,“是当年剖腹取婴留下的吧?他们说产妇难产死了,可你活着出来了因为你是接生婆,不是产妇。”

老头喘着粗气,没否认。

“你把真太后换了,让药铺掌柜当替身,自己躲在宫里当‘影子’,等双生咒发动那天,好替燕王收尾。”她松开他,拍了拍他肩膀,“辛苦了,幕后黑手都不好当,尤其是还得天天闻自己熬的药。”

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陆云璃带着一队侍卫冲了进来。他脸色发青,红纹已爬至脖颈,走路却稳得惊人。

第七十四章月圆夜

温雪瑶把残帛递给他:“你猜怎么着?他们烧的不是经文,是出生证明。”

陆云璃接过,目光落在“胎中真龙”四字上,手指微微发紧。

老头坐在地上,忽然冷笑:“你以为这就完了?她还在祭坛底下,等月圆那天,血才会流尽。”

温雪瑶蹲下,盯着他眼睛:“你说‘她’?不是‘它’,也不是‘那个女人’你对她还挺有感情。”

陆云璃抬手,侍卫上前将人押走。石室重归安静,只剩火盆里余烬忽明忽暗。

温雪瑶看着陆云璃颈侧蠕动的红纹,忽然伸手按住他手腕:“你记得你说过,活下来的应该是你?”

他点头。

“可如果,”她声音轻下来,“从一开始,谁都没死呢?”温雪瑶的手还搭在陆云璃腕子上,指腹下的脉搏跳得像擂鼓,一下一下撞着她的神经。她没松手,反而把银针从发间抽得更利索了些,针尖在月光下闪了半道银弧,直刺他内关穴。他身子一颤,没喊疼,倒是喉咙里滚出一声笑,哑得像砂纸磨铁。

“你扎我,比说情话还熟练。”

“闭嘴。”她手腕一转,第二针扎进神门,“再贫,下一针我往你舌根上扎。”

她从裙角撕下一截布条,沾了药液敷在他颈侧红纹上。那纹路像活了似的,边缘微微抽动,像是被烫着了。药是她从张记药铺暗格里顺出来的镇脉散,据方子上写,原是用来压惊驱邪的,结果现在治起了“命定诅咒”。她没工夫感慨古方离谱,只盯着那红纹缓缓退了半寸,心里默数着半刻钟,最多半刻钟。

“够你走完祭坛。”她收针入袖,“不够你耍帅。”

她没理他,转身就走。脚步一动,裙摆扫过地砖缝里一缕焦味不是香火,也不是木头烧着,是铁锈混着皮肉烤焦的味儿,顺着地底往上钻。她脚步一顿,抬手示意他别出声。

前方石门半开,火光从缝隙里漏出来,映得地面像淌了一层血。门内,燕王站在祭坛中央,手里匕首抵着一个女人的咽喉。那女人披头散发,手腕脚踝都是血痕,可哪怕狼狈至此,眉宇间那股威严也没散。

真太后。

温雪瑶眯了眯眼,从袖中摸出银簪。簪子尖端沾了点唾液,她轻轻一抹,又从腰间取出一小块铜片,咬牙在地面划了两道线。铜牌上的化学式她早背熟了,此刻只求月光够亮,祭坛顶上那几颗嵌着的铜钉够导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