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他可说了是谁塞的?”
“没说。醒过来第一句是‘我不该磨那颗朱砂’。”
“诚实人临死才肯说实话。”温雪瑶抽出丝线,打了个死结,“可惜了。
第四十二章太医院
现在还没死。”
陆云璃沉默片刻:“你怀疑太医院藏了毒源?”
“不是怀疑。”温雪瑶把手中布片展开,是一块拼接的袖口内衬,“这是张太医的。飞燕衔芝纹,燕王府特供。陆云璃袖口沾的那股铁腥味,也不是血,是某种提炼过的草液氧化后的气味和我昨夜闻到的熏香同源。”
温雪瑶抬眼看他:“你要是信得过我,今晚就带我去太医院药房走一趟。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把毒藏在第几格。”晨光刚透进窗棂,温雪瑶的手已经伸进了药渣碗里。
温雪瑶昨夜守到四更天,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可一睁眼第一件事,不是梳头洗脸,也不是唤侍女,而是直奔那半碗黑乎乎的残药。陆云璃的药渣,她得亲手过了一遍。
用银簪挑起一团焦褐色的药末,轻轻的拨弄着。水汽未干,药气还带着一丝苦腥。她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忽然停住了。
朱砂。
按方子,这味药是镇心安神的,须研磨至极细,入水即化,入口无渣。可她簪尖挑着的这颗,棱角分明,泛着暗红金属光泽,压根没磨碎。
温雪瑶把那颗粒放进清水中,指尖一搓,纹丝不动。
“好家伙,拿原矿糊弄人?”她低声嘀咕,“太医院发薪水的时候,是不是按药材损耗量扣钱?”
她想起昨夜送药的张太医,五十来岁,胡子修剪得一丝不苟,说话慢条斯理,递药碗时手却抖了一下,眼神也没敢往她脸上落。当时她只当是紧张,现在想来,那不是紧张,是心虚。
她把药渣倒进小筛子,一粒粒翻检,又找出三颗未磨的朱砂。不多不少,刚好够毒死一只猫。
“要是猫死了,还得写个折子上报刑部?”温雪瑶冷笑,把银簪在袖口擦了擦,“这药要是真喝下去,王爷没死,太医先得被砍头除非他根本不怕砍头。”
她起身,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一夜未睡了,骨头缝里都透着酸,可脑子却清醒得发烫。现代急诊科值大夜班练出来的本事,就是越累越能盯住细节。
她回房,刚坐下,忽然抬手一推桌角的铜盆。
“哐当”一声,盆子砸地,她整个人跟着滑下去,背脊贴地,眼睛闭上,呼吸放平。
门外守着的侍女惊叫起来:“王妃!王妃你怎么了?”
动静一起,外间脚步匆匆,帘子一掀,张太医几乎是冲了进来。
他蹲下身,一把抓起温雪瑶手腕,指尖急切地搭上脉门,嘴里还念着:“莫慌,莫慌,让我看看……”
温雪瑶闭着眼,心里却在数他的呼吸。
一、二、三……快得像打鼓。
正常人搭脉不会这么急,尤其还是个太医。他不是来救人的,是来确认她死没死的。
她忽然觉得这人袖口有股味儿不是药香,也不是熏香,是种淡淡的、铁锈似的腥气。她不动声色,鼻尖微微一动,记下了。
张太医探完脉,松了口气,正要抬头,忽听她喉咙里“嗯”了一声,眼皮颤了颤。
他手一抖,差点把脉枕打翻。
温雪瑶“悠悠”睁眼,目光迷蒙地扫过他,忽然皱眉,盯着他搭脉的手。
“大人……”她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惊疑,“你这脉象,怎么也滞涩得厉害?血色发乌,唇边还泛青……”
张太医一愣:“我?我无碍。”
张太医,这到底是我给你看病,还是你给我看病,都给老头整懵了,但是又不敢说什么,只好惺惺的把手收回来,刚想要说什么事
“别骗人了。”她撑起半边身子,指尖忽地一抬,银簪尖已刺破自己指腹,一滴血珠滚落,不偏不倚滴在他袖口白布上。
血珠刚沾布,边缘竟微微泛青,像墨汁遇了碱水,迅速晕开一圈诡异的绿。
张太医瞳孔一缩,猛地抽手后退。
温雪瑶却没放过他,目光顺着那抽袖的动作一滑
半截袖口翻起,露出内衬一角。
飞燕衔芝纹。
温雪瑶她认得。成婚时,礼官捧来的贺礼匣上,就有这纹样。燕王府的标记,错不了。
温雪瑶慢慢坐直,把银簪在指尖转了个圈,笑得像在问诊时发现病人隐瞒病史。
“张大人,你说这朱砂,是药材商偷工减料,还是您主子特地赏的?”
张太医脸色刷地白了。
“我……我听不懂王妃在说什么!”
“哦?”温雪瑶歪头,“那你袖子上的纹,是绣着玩的?还是洗澡都舍不得脱?”
“这是……这是府里老裁缝的手笔,我哪知道什么飞燕不飞燕!”
“那你倒是挺会编。”温雪瑶慢悠悠把银簪收回袖中,“昨儿送药,手抖;今儿我一晕,你冲得比救火还快;现在血滴布上变色,你比兔子还蹦得高张大人,你这演技,去戏班能拿头牌。”
“我告退!”张太医猛地起身,脚步踉跄,撞翻了旁边的药盘,瓷碗碎了一地。
温雪瑶没拦他,只看着张太医仓皇退到门口,忽然开口:
“对了,你那朱砂,下次记得磨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