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更漏敲了四下。
她转身,吹灭两盏烛火,只留一盏在床头。
银针收进针囊,药箱合上,她坐在榻边矮凳上,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这场仗,才打完第一回合。
陆云璃在梦中皱了下眉,手指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温雪瑶伸手,将他露在外的手臂塞回被子里。
“睡吧,三日后,我等着你那句‘谢’。”
温雪瑶闲来无聊,便用指尖翻开一本残留着史书,这时一些记忆碎片涌入她的大脑,她以为自己是穿越,可不曾想,原来是重生回自己上上一世。
宫殿静得反常。没有风,没有虫鸣,连影子都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就这样呆呆的看见那本摊开的史书。
它就那么摊开,纸页空白,却散发出一股熟铁锈混着陈年药渣的味道。她走近两步,鼻尖刚触到那股气息,喉头猛地一紧,呛出一声咳嗽。血点溅在书页边缘,洇开时,竟把原本暗红的朱砂染出一圈青黑。
银簪尖轻轻刮过字迹边缘,粉末簌簌落下。她不动声色地将丝帕按上去,再掀开时,帕面已泛起一层油光般的暗斑。她认得这反应断肠草加朱砂,再掺点铁粉,就是冲喜宴上让陆云璃的毒方。
她慢慢直起身,目光扫过纸页角落。那里有个极小的凹痕,形状像被烙铁压过的云纹。她记得这纹路。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稳,像是常年端药碗练出来的节奏。
小桃提着青瓷罐进来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王妃咳得厉害,该喝安神汤了。”
温雪瑶没接,只笑着看她把碗放下。瓷底轻碰桌面,发出一声脆响。她眼尖地瞥见小桃袖口一掀,金线绣的云纹闪过一瞬
“你这煎药的手法,”她忽然开口,“是太医院教的?还是太子府自己调的规矩?”
小桃手一滞,随即笑道:“奴婢哪懂那些,不过是照方子来。”
“哦?”温雪瑶抽出银钗,假装整理炭盆,实则顺势将钗尖插进药罐底部缝隙,“那你可知道,断肠草用碱水泡过,毒性会翻三倍?”
银钗抽出时,尖端已泛出青黑色,像是浸过墨的竹片。
小桃瞳孔微缩,但很快压下情绪:“王妃说笑了,哪有药材叫这名儿的。”
“没有?”温雪瑶挑眉,“那你告诉我,乌头、附子、曼陀罗,这三味药一起煮,加点蜂蜜调味,是不是能让人睡得特别香?”
小桃没答,只是手指悄悄往袖中缩了缩。
温雪瑶却不再追问。她拿起药碗,作势要喝,手腕一抖,整碗药泼向地面。银镯在她腕上一滑,精准接住半空中洒出的药液。
她晃了晃镯子,液体在月光下泛着油膜似的光晕。
“这药,”她轻声道,“连猪都不会喝。”
小桃终于变了脸色。
温雪瑶却笑了:“你说,要是我把这镯子里的药倒进太医院的化验炉,会不会烧出点金丝云纹来?”
“王妃……不懂您在说什么。”
“我不懂?”温雪瑶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可我知道,断肠草磨成粉混进朱砂,碰过的人慢慢中毒这招,也就你们这种既要脸面又要命的主子想得出来。”
小桃后退半步,撞上药柜。
温雪瑶没停:“我还知道,你们用碱水处理毒草,是为了让毒素延迟发作。”
“我没有”
“有没有,”她突然伸手,一把扯开小桃袖口,“你心里清楚。”
金线云纹彻底暴露在月光下,中心嵌着一个微缩徽记正是太子府私印的变体,比账册上的还多一道暗扣。
“这纹,”温雪瑶指尖划过那道暗扣,“是今年才改的吧?三月春祭后,太子嫌旧印太显眼,就让匠人加了这道锁边。你一个侍女,穿带新纹的衣裳,还敢说和太子府没关系?”
小桃呼吸一滞。
温雪瑶贴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这只是个开始?”
小桃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瓦片轻响。
温雪瑶反应极快,抓起桌上朱砂粉扬手撒向窗台。粉尘腾起的瞬间,一道人影掠过屋檐,方向正是太子府偏门。
她没追,只低头看着地上泼洒的药液。银镯还握在手里,药液在内壁缓缓流动,映出她半张脸。
“看来,”温雪瑶喃喃,“有人比我更怕这药被人识破。”
她转身走向书案,从袖中取出琉璃盏,将银簪上残留的朱砂轻轻抖入其中。又取来前三页刮下的粉末,按颜色深浅排成一列。
烛火一跳,粉末在盏中泛起细密气泡。她蘸了点溶液滴在宣纸上,纸面立刻浮现出淡金色云纹和小桃袖口的,一模一样。
“原来史书本身就是密信。”她举起宣纸对着月光,“每一页的朱砂配比不同,颜色深浅就是密码。你用金丝纹做钥匙,把毒方藏在史书里……真是够讲究的。”
小桃站在原地,嘴唇微微发抖。
温雪瑶却忽然笑了:“你说,要是我把这纸交给陆云璃,让他拿去太医院当堂对质,你们主子会不会连夜烧了药房?”
“王妃!”小桃终于开口,声音发紧,“您若真想知道真相,就不该只看药。”
“哦?”她挑眉,“那你告诉我,真相在哪儿?”
“在您没碰过的那几页史书里。”小桃盯着她,“您以为毒只在字上?可您忘了,有些毒,是写进人命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