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判猛地抽搐,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这针,能让你三天三夜睡不着觉。”她微笑,“你想试试,还是现在告诉我,三更时,谁会点火?”温雪瑶把那张残纸揉成一团,指尖烫伤的痛感还在,她没松手,反而攥得更紧,直到纸灰混着血丝从指缝漏下,飘进盐池,转眼被咸水吞没。她抬眼看着眼前歪斜的水车,几根木轴耷拉着,像断了骨头的腿,盐工们蹲在池边抽烟,烟头明灭,没人愿意动手。
“他们要烧渠,我们就抢在火前把盐晒出来。”她说完,把袖口一挽,露出手臂上刚结痂的划痕,顺手从发髻抽下银针,往地上一插,“谁会修水车?”
没人应。
老匠头蹲在石墩上,吧唧两口旱烟,吐出一句:“女子主事,水车都要倒着转。”
第九十六章五色云
“没人。”她跃上屋顶四顾,夜色沉沉,芦苇静立,仿佛刚才的刺杀只是幻觉。
温雪瑶捡起一枚银针,凑近鼻尖一嗅苦杏仁味,是鹤顶红混了蝎尾汁,见血封喉。
她抬头看向墨子渊手中算盘,一枚算珠深深嵌入土墙,边缘沾着点暗红,像是蹭到了什么。
她走过去,轻轻抠下那颗珠子。珠面裂开,裂痕恰好勾出半个“燕”字,凹痕深浅一致,像是模具压出来的。
“这算珠,”她递给墨子渊,“不是你的?”
墨子渊接过,指尖摩挲那道裂痕,眼神微沉:“我的算盘,珠子是黄铜包角,这颗是铁心镀铜。而且……”他顿了顿,“我从不刻字。”
温雪瑶眯眼:“有人用你的算盘,装了颗假珠,专等今晚出手?”
“或者,”墨子渊低声道,“有人想让我们以为,是你在用算盘杀人。”
陆云璃冷笑:“那也得先打得过算盘。”
三人沉默。火光映在脸上,明明灭灭。
温雪瑶忽然问小莲:“你爹刻的图,为什么要烧?”
小莲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披着单衣,眼神清亮得不像个痴傻孩子。她歪头想了想,轻声说:“因为火一烧,渠就通了。”
“通了?通哪儿?”
“通到海。”小莲咧嘴一笑,“盐船不走潮水来,走火路。”
温雪瑶皱眉:“火路?”
小莲却不答,转身回屋,躺下,拉过草席盖住头,又开始哼那首童谣,这次唱得极慢,每个音节都拖得像在数数。
墨子渊盯着墙上那颗带“燕”字的算珠,缓缓将它收进袖袋,没再说话。
陆云璃把剑插回鞘中,忽然道:“明天把她送去城西尼庵,别留在身边。”
温雪瑶摇头:“不行。她要是真知道什么,送去尼庵就是送死。”
“那留着就是留个祸根。”
“祸根也好,钥匙也罢,”温雪瑶看着那张刻了图的床板,掏出火漆,轻轻涂满刻痕,“现在她是我们唯一的线索。”
墨子渊忽然开口:“童谣有七段,她只唱了三段。”
“剩下四段呢?”陆云璃问。
“不知道。”墨子渊摇头,“但每段结尾,都少一个字。”
温雪瑶心头一跳:“你是说,她在等什么人,补全剩下的?”
墨子渊没答,只低头拨了拨算盘。算珠轻响,清脆如雨。
小莲在屋里翻了个身,哼唱声停了。片刻后,又响起,这次换了调子,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一渠通,二渠断,三渠火起盐堆烂……”
温雪瑶正要细听,忽觉袖中一沉那张拓下的暗渠图,不知何时被墨子渊抽走,正夹在他算盘的夹层里。
她盯着他,他却不看她,只淡淡道:“防万一。”
陆云璃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灰:“明天我去查尼庵的账。”
“尼庵?”温雪瑶问。
“三年前,有批官盐登记入库,实际没进库。”陆云璃冷笑,“记录上写着:‘捐予城西慈云庵,供僧众炊食’。”
温雪瑶笑了:“一船盐够吃十年,她们是修仙还是腌咸菜?”
墨子渊合上算盘,最后一声“嗒”格外清脆。
小莲在屋里轻轻拍手,像在打节拍。拍到第七下,忽然停住。
她睁开眼,直勾勾看着门外三人,嘴角缓缓扬起,轻声说:
“你们猜,第四段童谣,是谁唱的?”温雪瑶把袖中那张拓图交出去的时候,动作轻得像在递一片落叶,可指尖微微发颤。墨子渊接过去,连看都没看,直接塞进算盘夹层,合盖时“嗒”一声,像是给某个念头落了锁。
她没再问,只低头拍了拍衣角的草屑。小莲那句“你们猜,第四段童谣,是谁唱的?”还在耳边打转,但她已经不想猜了。
猜来猜去,不如动手。
第二天晌午,扬州知府差人送来拜帖,请三人赴宴,说是“压惊洗尘”。温雪瑶盯着那张洒金红纸看了三息,忽然笑了:“我昨夜受了风,头昏得很,正好去讨碗安神汤。”
陆云璃斜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怕风了?”
“从前不怕,现在怕。”她眨眨眼,“毕竟,谁不想多活几天,好听完整首童谣呢?”
知府府邸张灯结彩,红毯铺道,门口两排差役垂手而立,笑得比哭还难看。温雪瑶挽着袖口,脚步虚浮,一进门就扶了扶额:“这灯笼晃得我眼疼,能不能灭几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