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匹马撞上来,人仰马翻。
温雪瑶站在礁石上,海风吹乱了她的发,她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还沾着石灰。
陆云璃靠着她,没再说话。
潮声涌来,盖过了一切。
温雪瑶把那半截烧焦的木片塞进袖袋时,指尖蹭到了另一块硬物掌柜给的半枚鱼佩还揣在怀里,边缘锯齿硌着皮肉,像条死了一半的鱼。
她没工夫细看,陆云璃靠在她肩上,呼吸沉得像拖着铁链走路。远处马蹄声闷响,火把的光在林子外头晃,追兵已经踩进荒滩。
“还能撑住?”她低声问。
“你说呢?”他嗓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可不想死在这儿,还没吃上你那辣椒拌饭。”
这话听着耳熟,她眼皮一跳上回他说完这句,人就炸进火堆里去了。
她没笑,反手从包袱里摸出那半块新得的鱼佩,两片残玉并在一起,断口竟严丝合缝,鳞纹对得像是从没分开过。她举到眼前,紫光灯一照,玉佩内层骤然浮起幽蓝水脉,蜿蜒如活物,勾出整幅江淮水系图。主脉自东海起,穿盐场、过暗渠,一路西行,直贯金陵地底,形如巨龙潜行。
“东石湾是龙眼。”她喃喃,“金粉走这里,不是为了走私,是为了养脉。”
陆云璃偏头看了一眼,忽然伸手要抢:“扔了它。”
她手腕一转,玉佩滑进袖中:“你急什么?怕看见什么?”
“我不是怕。”他声音压低,“我是知道。”
她盯着他侧脸,月光照出一道新伤,从眉骨斜划到颧骨,血混着灰,干得像画符。他眼下青黑,嘴唇发白,显然是失血太多,可那双眼睛亮得反常,像是烧着看不见的火。
她没再追问,只把药囊布巾撕下一角,将玉佩裹紧,塞进胸口暗袋。荧光被挡住,海面重归昏暗,只剩潮水拍礁,一声接一声,像在数命。
“你有没有想过,”她忽然说,“为什么偏偏是你和燕王出现在祭坛上?”
他一怔。
“双世镜碎了,但碎片还在。”她从腰带夹层取出一片裂痕纵横的铜镜残片,边缘锋利,映不出人影,“上次用血激活,只闪了一瞬。这次”
“别试。”他伸手阻拦,指尖却抖了一下。
她不理,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镜面,再将镜片贴上玉佩。刹那间,蓝光暴涨,海面倒影竟浮出虚影
幼年祭坛,石碑林立。两个孩童并肩而立,一穿蟒袍,一着素衣,皆赤足踩在刻满符文的地砖上。背后龙影盘绕,脚下金光涌动,碑文浮现四字:**江淮藏龙,双生承命**。
穿蟒袍的是燕王,五岁模样,站得笔直。另一人眉眼未开,却依稀能辨出是陆云璃。
画面一闪即逝。
陆云璃猛地睁眼,一把夺过玉佩就要往礁石上砸。她早有防备,顺势扣住他手腕,反手一拧他肩伤未愈,吃痛松手,玉佩落进她掌心。
“你这是第几次梦见这个?”她问。
“不是梦。”他喘着气,“是他们让我记得的。”
“谁?”
“太后身边的提灯人。每到朔月,他们就带我去地宫,让我看一遍。”他声音低下去,“看我怎么和他一起被钉进龙脉,看我怎么亲手杀了他,或者被他杀了。”
她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知道现代医学怎么说双胞胎共命论吗?”
他一愣:“什么?”
“说两个胚胎共享血供,可能长得像,心跳同步,甚至情绪共振。但没人说他们注定相杀。”她把玉佩按回他手心,“血脉是起点,不是判决书。你要真信命,刚才就不会把我护在身前。”
他低头看着那块玉,手指收紧,骨节发白。
“可若天要我们相杀”他忽然抬头,目光如刀,“你会杀我吗?”
她没退,也没笑,只是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掌心还沾着血和灰:“我只会问你想不想活?”
他怔住。
风从海面卷来,吹得衣袍猎猎。远处火光渐熄,追兵似乎放弃了搜寻。潮声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
片刻后,他忽然反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她没挣,任他拉着自己靠近,鼻尖几乎相碰。
“如果有一天,”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我变成他们要的那个‘命定之人’,你还会用这双手抓着我,而不是拔剑?”
她看着他眼睛,忽然咧嘴一笑:“那得看你的剑法退步了没有。”
他一愣,竟也笑了,笑得肩头颤动,牵动伤口,咳出一口血沫。可那笑没散,反而越扯越大,像是憋了十年的疯劲终于破了闸。
“你真是个疯子。”他说。
“彼此彼此。”她抽回手,从药囊里摸出最后一包辣椒粉,塞进他手里,“拿着,下次再演英雄,先撒烟。”
他握着那包粉,没说话。
玉佩忽然发烫,隔着布巾都能感觉到热度。她掏出来一看,龙脉图中某处光点急闪正是东石湾盐场旧址。
“有人动了机关。”她低声道,“图在回应。”
陆云璃立刻站直,尽管腿还在抖:“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线索,是请帖。”他盯着那闪烁的光点,“他们知道我们拿到了玉佩,也知道我们会看图。东石湾现在不是据点,是坟场。”
她盯着那光点,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