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和崔舜瑛相伴下车,脚尖刚落地,迎面便撞上盛装出席的李慕瑶。
公主?今日穿得华贵雍容,着一袭朱红色宝莲团花襦裙,手臂挽着姚黄披帛,行走?间乌鬓步摇轻晃,如花枝乱颤,艳冠群芳。
李慕瑶本想邀崔珏一道入席,哪知迎面便看?到苏梨从?崔珏的马车走?下来。
即便李慕瑶知道,很可能是崔舜瑛请苏梨一道儿上车,她心气儿还是极为不顺。
李慕瑶明?眸流转,她强忍住恼怒,佯装大度,对苏梨道:“我想邀苏娘子小叙片刻,不知苏娘子愿不愿意同?往?”
李慕瑶忽然这么友善地讲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崔舜瑛自是不肯放开苏梨,可偏偏崔珏早早下车,去帮衬礼官设宴,她找不到更厉害的人来压制李慕瑶。
李慕瑶也?知道崔舜瑛没办法拦她,毕竟公主?的口令,也?代表天家谕旨,除非苏梨想抗旨不遵。
苏梨不想让崔舜瑛为难,而且四周往来都是达官贵人,他们眼见着李慕瑶带走?自己,她总不敢当众杀害苏梨。
思及至此,苏梨心下安定?,对李慕瑶行了礼:“公主?相邀,民女自是乐意之至。”
李慕瑶唇角一翘,将她带走?了。
苏梨紧跟着李慕瑶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帐篷。
帐中烛光辉煌,几名眉目姣好的侍女垂首旁听,而李慕瑶落座上首,目光不善地打量着案下的苏梨。
女孩恭顺垂首,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李慕瑶凝视苏梨,心中纳闷不已,老实说,苏梨除了一张脸过得去,其他地方当真?稀松平常,没有可以倚仗的母族,也?不是流芳百世的清贵门?庭,这样的女子,怎么偏偏入得了崔珏的眼?
李慕瑶心中暗忖,眯起狭长的美眸,仔细盯着苏梨。
像是要?将她看?出花来。
苏梨觉得自己当真?是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崔珏自己的桃花债,凭什么要?她帮忙平?
可仔细一想,确实是她不对,毕竟她奉命借种,亲近了崔珏。
而眼前的这名女子,是崔珏正妻。
苏梨就这么任由李慕瑶逡巡,直到她问出一句:“苏娘子,我知崔家子嗣凋敝,往后必不可能只守着一房正妻,既大公子待你有意,我也?想成人之美……不若这样,往后我让大公子纳你为妾,可好?”
苏梨不知李慕瑶此言何意,是秉持着大房的涵养,为了长久打算,想将她收为麾下,助自己固宠,还是一番意味深长的敲打,想试探苏梨有没有歹心?
但苏梨对崔珏无意,绝对不会为人侍妾。
因?此,苏梨说的话便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她跪地行礼,对李慕瑶道:“民女自知门?庭式微,不过兰河郡小户,民女不敢高攀大公子。”
苏梨怯弱低头,当真?是一副畏惧惶恐的模样,实在惹人怜惜。
李慕瑶不知她话中真?假,但闻言,心气还是稍顺。
她笑了声?:“难为苏娘子还有自知之明?,如此甚好。说起来,我曾为你寻过一门?好亲,可你不愿……莫不是还想着大公子,当着我面一套背着我面一套?”
苏梨几乎是瞬间想到了那夜在崔家别院发生的事。
靖王被人引入崔家后宅,险些将她强行占有,而苏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若非遇到崔珏,恐怕她难以脱险。
原来是李慕瑶的部署,也?是她将苏梨“引荐”给靖王。
原来李慕瑶的好亲,便是将她送到皇兄的床榻之上,逼她受困樊笼,那真?是好极了……
苏梨想到那日几欲灭顶的绝望,双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但苏梨惯来擅忍,不过一瞬动容,很快压下眉眼中的愤恨:“民女……不敢。”
“是吗?”李慕瑶冷嗤,“我看?你倒是胆大得很……不过,你也?该知道,在大公子眼里,你只是一个玩意儿。你心知肚明?,大公子于政局上纵横捭阖,手眼通天,他若想为你出头,必将惩治我二?哥了,可他明?知你受辱,却什么动作都没有,想来只是在红罗帐中拿话安抚你,教你息事宁人了?”
“苏梨,莫怪我没有提醒你,就凭你的身份,便是给吴东崔氏做妾都不够格,别想着以色媚主?,否则当你色驰爱衰之时,你的下场必将比现在惨上千倍万倍!”
苏梨默默听着李慕瑶的告诫,只连说不敢。
苏梨心说李慕瑶特地前来兴师问罪,还挺将她当一回事……苏梨从?来不认为崔珏会帮她出头,也?自知自己撼动不了崔珏分毫。
但此言,李慕瑶必定?不信,与其辩驳,不如缄默无言,生生受着。
帐中灯火晃动,发出哔拨碎响,蜡烛泣泪。
苏梨跪得膝盖酸麻,但她低着头,一动都不动。
许是见她乖顺,李慕瑶也?停下了责骂。
没等李慕瑶饮完一盏茶,宫女忽然来传话,说是崔珏在外求见。
李慕瑶刚拢下的柳眉立马又扬起来,她咬牙切齿瞪向案下跪着的狐狸精。
李慕瑶阴阳怪气:“倒是好手段,不过喊你来说几句话,便能催动大公子亲来保人!”
苏梨也?舌根发苦,心说崔珏来凑什么热闹?本来她忍一忍就能相安无事,偏他来一趟公主?的营帐,岂不是更要?让李慕瑶以为,她当真?得崔珏的宠爱?
这厮着实会害人。
李慕瑶到底没有将崔珏拦在帐外,免得他以为她小肚鸡肠,连个疼爱几日的美人都容不下。
轻薄的帐布被几根清瘦指骨撩起,男人白衣胜雪,身姿如松,迈进?帐中。
帐篷里的盈盈火光,照出崔珏那张眉目冷峭的俊脸。
他阔步入内,广袖交叠,对李慕瑶道:“殿下,帐外太子开宴,命臣来领公主?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