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每次来见外祖母,总要给她带上吃的穿的,生怕老人忍饥挨饿,但苏家在衣食住行?上倒没有亏待老人,毕竟老夫人长命百岁,周氏才好随心所欲地拿捏苏梨。

苏梨彩衣娱亲,秋桂自?然也要凑趣。

秋桂笑道:“老夫人快上脚试试,要是不合脚,奴婢还能?帮您改。娘子为了制您这一双鞋,光是购置兔毛都跑了好几家布铺,生怕兔毛不暖和,寒冬腊月冻着您!”

祖母听完,当?即眉开眼笑,道:“梨梨最是孝顺!”

试完了鞋袜,主仆两人又坐下陪老人吃饭。

今天的晚膳早有厨娘准备好。

为了让苏梨放心,备下的菜肴自?是丰盛。

但苏梨也看出来了,厨娘压根儿不知?道祖母的喜好,上的菜色虽是寻常贫户吃不到的大鱼大肉,却并不符合祖母清淡的口味。

想到这里,苏梨亲自?去灶房,将祖母爱吃的菜方子告知?新来的厨子,又捋袖子下厨,亲自?炖了一道祖母爱吃的蚬子蛋羹。

蚬子是价廉物美的河鲜,小时候苏梨常背竹篓上河边荒滩打捞蚬子。

瓜子一样的小个子,轻轻一砸就能?剥壳剔肉,其肉虽小,混着韭菜炒却异常鲜美,是一道贫户也能?吃得起的荤食。

苏梨多添了几个菜,哄着祖母吃了满满一整碗饭。

祖母心里高兴,一边握住苏梨的手,一边拉着秋桂。

她对秋桂道:“秋桂姑娘,辛苦你一直照看梨梨了。”

祖母从来不把秋桂当?成什么奴婢看,都是小女娃娃,讨生活不容易。

秋桂的老子娘死?得早,家中没什么亲人在世,她待苏梨的祖母也是极为尊敬。如今听到老人亲昵的嘱托,心里发酸,忙道:“都是娘子关照奴婢,能?伺候娘子,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

祖母知道隔墙有耳,不敢多说什么。

她又转头去看苏梨,细细打量这个已经长成娇俏姑娘的孙女。

祖母笑眯眯地问她:“梨梨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贯报喜不报忧的苏梨,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一些旧事。

她想到靖王差点强.暴了她,想到那?晚她主动?献身,崔珏对她所做的事。

崔珏被?逼无奈,只能?以手破了苏梨的身子,即便苏梨再恭顺讨好,他都没有半点温存的时刻……解开媚毒后,崔珏也只冷硬地抽离,并将指骨沾染的血迹,一点点擦在帕子上。

那?条沾染了女子落红的帕子,最终被?崔珏付之一炬,焚烧成灰烬。

崔珏的眼神漠然,没有丝毫柔情。

面?对苏梨的假笑,她的眼泪,崔珏不为所动?。

苏梨心知?肚明,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也记得崔珏眼中流露的嫌恶,他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卑贱如泥的脏东西。

他觉得苏梨如此不自?爱,很是恶心。

在那?晚,苏梨方知?自?己是多么讨嫌的存在,可苏梨为了生存,必须忍受这些刁难、嫌恶,唾弃……别无他法。

祖母的一句关怀,忽然将苏梨拉回现实。

苏梨记起了自?己憧憬多年?的美梦,她想逃出高门,远离世家。

苏梨其实没那?么可怜,她也有祖母关心,她也是被?长辈疼爱的小娘子,她并不是处处惹人生厌。

苏梨的心脏胀痛,她低头,靠在祖母的肩膀,撒娇似地挨蹭。

在苏梨贴上老人穿的柔软旧衣的瞬间,她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苏梨鼻腔酸涩,好像忍了太久,在这一刻,她真的有点受不住这些莫名?的委屈。

“不好……”

苏梨一边掉眼泪,一边和祖母说,“祖母,其实梨梨过?得一点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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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梨和崔珏有私的事瞒不了太久,很快便被?二房夫人知?晓了。

苏梨没有说,崔珏在“圆房当?晚”宁死?不从,她掐头去尾,仅仅含糊提了一句因崔珏之故,她已非处子身。

二房夫人会意,她以为苏梨这样含蓄说话,不过?脸皮太薄。

想来也是,苏梨还是二房孀妇,怎好意思说自?己和亡夫堂兄有染。

婆母很是体谅苏梨,为了让儿媳一举得男,她甚至还上庙里拜了送子观音,顺道将好消息告诉了崔翁。

当?晚,崔翁就将苏梨喊到云溪苑密谈。

崔翁看着坐在下首的小娘子,温声问:“你与兰琚,当?真成了事?”

苏梨心知?崔翁看着和气?慈祥,却掌控第一世家崔氏多年?,绝非愚钝之人,她必须谨小慎微,才能?骗过?崔家的老尊长。

苏梨惶恐不安地低下头,掌心也因紧张沁了冷汗,“是……但大公?子并不知?孙媳是二房孀妇,若他知?情,兴许会震怒,烦请崔家祖父替孙媳守口如瓶。”

崔翁叹气?,他当?然知?道嫡长孙自?小身为世家典范,有多么看重礼仪教条,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能?为苏梨破例,与她有男女之实,已是极为罕见的事。

崔翁知?道苏梨一定下了好一番功夫,他夸赞苏梨的懂事:“你是个好的,难为你了。”

苏梨摇摇头:“为了阿铭在九泉之下也有过?嗣的子孙供奉香火,孙媳甘之如饴,心中并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