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困死苏梨,倒不如成全她。
如此一来,苏梨便会对?他?心存感激,便会领他?的情……
如此卑劣下?作,又如此坦荡赤忱。
就连情爱一事,崔珏也饱含算计,企图谋得什?么。
苏梨心里怨他?、恨他?,可鼻尖的酸意却渐渐漫开。
苏梨心知肚明,崔珏是存了心,要她心生愧怍。
如此一来,苏梨这样?心思纯善的人,便会感激崔珏以命相护,便会履诺永生永世不忘崔珏。
怎会有这样?坏的男人……
卫知言不愿承认崔珏此番兵行险着的事实,他?小声安慰苏梨,“娘子,陛下?算无遗策,他?定有克敌制胜之法……”
苏梨缄默不语。
卫知言见她情绪凝重,只能和张耘对?视一眼,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口。
“陛下?可厉害了,从前他?领兵五千,对?敌一万胡兵。本是必输的局面,但陛下?利用雪域大雾的极端天象,诱敌深入陷阱,又放出流火箭阵助阵,谎称是胡兵犯下?天谴,要受巫神的惩戒,吓得信教的胡兵方寸大乱,如此便寻得御敌的好时机,带领我军包剿敌军后翼,反败为?胜。”
卫知言说完这句,张耘立马接上一句,“对?啊对?啊,不仅如此,陛下?还深谙‘骄兵必败’的道理?,即便我军势众,敌方寡助,他?也不会贸然带领军将正面冲杀,都?是分?兵设防,减少?伤亡,保存实力……陛下?是个骁勇善战的好将领,夫人尽可放心……”
苏梨听着他?们钦佩不已的夸赞,从那些言辞里,她好似又多了解崔珏一点。
卫知言说了好多。
譬如崔珏看?着清矜持重,但也会与底层兵将同食粗粮……
譬如崔珏不苟言笑,却会善待忠心追随他?的死侍……
譬如崔珏虽杀伐果决,无非是对?叛徒下?刀,如此一来,方能庇护其他?崔家兵马,不至于一时留情,祸及旁人……
他?们说了许多话,但此刻的苏梨,想到的却是那个,会因?母亲自刎而伤怀,多年不过生辰的儿郎。
崔珏并?非毫无人情味,也并?非冷心冷肺……他?不是神,他?是人,是被刀划肉、被剑刺身,也会痛会流血的凡人。
苏梨不知是在问谁,她忽然低语一句。
“崔珏是何时起,变得这般足智多谋?他?是何时起,如此计出万全?”
“因?他?疏忽一次便会没命,因?他?肩上扛着族人的冀望,因?所有人都?寄希望于他?,他?们希望崔珏永远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自此,崔珏不得不城府深沉,也不敢有一丝马虎……他?从来没有犯错的资格,因?那些试错,都?沾着族人的血肉。”
在这一刻,苏梨才开始明白,崔珏行的路有多难。
只要崔珏松手一回,便有无数的族人殒命。
只要他?松懈一回,他?便要受万人唾骂,成了众矢之的。
他?从来得不到什?么善终。
所有人都?逼他?堕魔成鬼。
既如此,苏梨又何必做那等凶恶的刽子手,再狠心伤他?。
苏梨叹一口气,她揉了揉脸,抹下?那些黏连在皮肉上的装束。
她不再于人前易容,她伸手接来雨水,洗了把脸。
苏梨背对?淋漓风雨,露出一张娇艳清丽的清水脸子,她对?众人道:“走吧,我们收拾包袱,启程去?景州。崔珏让你们护送我,也就是把你们的命交到我手里。我这个人呢,心很软的,我不会让你们殒命,自当好好配合这一趟远途。”
这是崔珏留给她的人马,是他?的心腹。
苏梨总不能因?自己一时任性,便害他?们身陷险境。
既崔珏要她即刻前往景州,他?定是猜到不日后,柳州会出现动乱。
既如此,她自当尽快离开。
苏梨不会拂了崔珏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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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郎出去?做工还没回家,但方才那点动静,已经被圆哥儿和胡嫂听到。
胡嫂隐隐觉出不对?,她捂住圆哥儿的嘴,满脸惊恐,抖如筛糠,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苏梨知道,一旦她舍下?圆哥儿和胡嫂,就此离开,剩下?的暗卫必会清扫痕迹,未必会留下?二?人性命。
苏梨想救他?们,就只能带他?们离开。
圆哥儿懵懂不知事,即便苏梨换了一张娇艳如花的脸,他?也不过是以为?干娘变漂亮了。
苏梨到底不愿吓着孩子,她往圆哥儿的嘴里塞了一颗蜜饯,温柔问他?:“要不要和干娘出门玩?”
圆哥儿连连点头:“好!”
胡嫂的瞳仁震颤,惊惧难言,已然落泪。
苏梨又笑着问胡嫂:“当初嫂子说,即便成了寡妇,仍要被公婆左右,困在梅花村逃脱不得。如今有个机会,让你带着圆哥儿远走高?飞,不再受制于人,你走吗?”
胡嫂自然知道苏梨是什?么意思,即便眼前这群官爷看?着来者不善,但她到底还是相信苏梨的为?人。
胡嫂想了想,咬牙道:“走!我和圆哥儿跟着夫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