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一只手掌鲜血淋漓,剧烈的动静,吓得听到动静的杨达连滚带爬撩帐入内,直呼:“陛下?!”
崔珏受了伤,整个宴席都乱作一团。
但崔珏抬手压下?那些意图入宴宿卫君王的兵卒,冷声道:“不过?是瓷杯易碎,算不得什么大事。诸卿继续宴饮,切莫因朕之故,失了游玩的兴致。”
崔珏风轻云淡地离席,不再?看苏梨任何一眼。
苏梨再?蠢也?知,她又触了男人的逆鳞。
想到方才鲜血横流的画面,苏梨心中略微不安。
她本不欲在崔珏气?头?上添乱,但她到底顾念着祖母和秋桂,想了想,还是跟着杨达一同去?了御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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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帐里,扶桑树铜灯燃着火光,烛烟袅袅,亮如白昼。
崔珏倚靠在狼皮毛毯铺陈的床榻边沿,一双冷目放空,凝视皇帐。
篷中有奴仆鱼贯往来,井井有条地端水拭血,照看君王。
杨达深知,崔珏为?人处世一贯不显山露水,今日震怒,定有三娘子的缘故。
思来想去?,他有了个大胆的决定。
杨达将手中包扎伤口的巾帕,以及止血的药膏,送到苏梨手中,他故意当着崔珏的面,同苏梨道:“三娘子,劳您受累,帮陛下?包扎一回。”
杨达此举有“揣测君心”之嫌,因此他行事极为?忐忑,忍不住去?窥探崔珏的神情。
好在他赌对了崔珏的想法,崔珏没有出言制止,便是默许。
只是他刚同小娘子生气?,这个口得杨达来开。
苏梨无奈接下?了重任,她看着奴仆们纷纷退出皇帐,偌大的帐子里唯留她与崔珏二人。
苏梨从?善如流地俯身,跽坐于崔珏身侧,挨着他紧实健硕的腿骨。
“陛下?,我帮你疗伤。”
崔珏薄唇微抿,静默片刻,还是没有与她为?难。
一只覆了薄茧的手,递到苏梨的面前。
苏梨仔细观察伤口,确认没有残余皮肉里的瓷片后,方才小心翼翼搽上药膏,帮他止血、包扎。
崔珏周身散出寒骨的戾气?,他余怒未消,气?势很是压人。
可他到底不会如以前那般,将削铁如泥的刀刃抵上苏梨的肩膀;
抑或是用?铜筋铁骨一般有力的虎口,折断她荷茎似的纤细的长颈。
苏梨知道,有些话?开了头?,便没有回头?路。
与其不清不楚地牵扯,倒不如一股脑儿讲明?白,彼此都存个念想。
苏梨轻叹一口气?,对崔珏道:“陛下?,我已?听说?了。这么多年,不少王公大臣为?您献上美人,您应当也?有了不少新欢。您是九五之尊,吴国的君主,自该受万民爱戴与敬仰。您这般英伟无双的天人,有的是美人尽心侍奉,实在无需执着于我……”
苏梨想,即便崔珏喜欢她,应该也?会夸赞她的识大体,毕竟她不拘着崔珏,也?不拈酸吃醋,还允他坐享齐人之福,简直不要太美。
崔珏的肩背一僵,气?息陡然沉寂。
崔珏不顾手上血痕,猝然紧攥住苏梨的腕骨,将她朝前拉近。
苏梨被他猛然进犯的动作吓了一跳,仰头?迎上崔珏俊挺的下?颌,与他冰冷蚀骨的眉眼对视。
凉风稀薄,寒意压上后脑,苏梨心中惊惧,却仍要开口。
她别开目光,咬了下?唇,道:“我想着……若你哪日玩够了,腻了我,可否允我带着祖母和秋桂离开此地?我不怨你,也?不恨你,我只是……”
“只是想离我而去??”崔珏的喉头?微滚,唇齿间?好似有乌梅裂开,涩意与苦酸,顷刻间?漫到了肺腑。
他重重地擒住苏梨的手,仿佛如此才能抓住她的肉-躯,揉碎她的魂魄,教她上天不能,入地无门。
崔珏记起那些被人送到崔家的女?子,大臣们夸赞那些女?孩温婉和顺,与苏皇后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的。
但崔珏全无兴致,甚至连看都不曾看一眼。
他无需在旁人身上,找寻苏梨的影子。
那些人,都不是苏梨。
崔珏雷霆震怒,他命人杖责了媚主的官吏,不再?让人有机会献上美人。
自此宫闱之中终是得到了平静,大家都知道崔珏的忌讳,再?无人敢僭越礼制,提及苏梨的名字。
自此,崔珏再?没有听到过?苏梨的动向。
……
苏梨听得崔珏言辞凶恶,仿佛要将她嚼碎了一般暴戾。
苏梨的唇瓣微颤,还是解释一句:“我应过?你,不会再?逃。既如此,在你没腻之前,我定不会走……”
她仿佛想宽崔珏的心,想哄他冷静一点。
可说?出的话?,却比刀子还锐、还冷、还锋利,寸寸凌迟他的皮囊,直至将崔珏剜成一滩塌皮烂骨的软肉,方才甘心。
崔珏听明?白了苏梨话?中意思……她可以时刻保持着出逃之心,她也?可以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自由,委身于他五年、十年、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