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苏梨紧紧抱在怀里?,泛凉的手指有意无意落在她的后颈,一下又一下,带着撩拨,像是哄孩子那般,轻柔抚动?,循循善诱。

崔珏说出的话冷情而淡漠,他说:“苏梨,你在骗我。”

笃定的语气,他已深谙苏梨的本性。

苏梨作茧自缚,她绝望无助地望向?那一缕雪亮的月光,她紧咬下唇,利用痛感令自己再?度醒转。

苏梨:“我知道大公子宽宥,在我故去后,一直善待祖母和?秋桂,我心中很是感激……”

没等?她说出更多的理由,更多的借口,崔珏再?次吻上她,他锲而不舍地舔咬她的唇瓣,故意用力,拉扯出一丝细微的痛意。

直到苏梨轻轻皱眉,崔珏又在黏腻的水声中,对她温声低语:“苏梨,我可以既往不咎,不追究你私逃的过错,但?你要跟我回宫。”

她不爱他也无所谓,只要她肯好好留在他的身边。

崔珏会善待她,会予她所有最好的东西。

崔珏已经丢弃尊严,让步至此。

他希望她接受这些馈赠。

可苏梨想到那些暗无天日的世家纷争,想到那些道貌岸然的世家子女?,她心生抵触,她不想受困樊笼,她厉声抗拒:“大公子,恕我不能从命。”

崔珏垂眸,似是不满。

他凝视她眼中浓烈的情愫,等?待她声嘶力竭的反击。

苏梨强忍住畏惧,她与崔珏倾诉:“大公子,我不喜被困在高墙之中,也不想成日和?那些世家贵女?交际,成日虚与委蛇,我在市井生活得很好,我往后也只想生活在这里?……”

她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她想据理力争一回,她不奢望崔珏能懂。

她想到了每逢秋季,她能去山中看黄栌红叶;她想到每逢夏日,她会用麻绳缚住瓜果,丢到井中凉湃一夜,等?瓜心凉爽,再?剖瓜解暑。

她想到她不必受那些宫规教条,能够在乡野间没规矩地奔跑,任裙摆衣角黏上苍耳、松针、草芥……

苏梨的杏眸熊熊燃烧,那里?烧着所有希望、生机,但?又转瞬寂灭。

苏梨与崔珏相拥于这一间昏暗的居所。

他们?那么近,又那么远。

苏梨刻意去看崔珏那双乌邃如古井的墨瞳,她不知他能领会多少,她只知她必须抗争,必须为自己挣一条活路出来。

苏梨几?乎是发了狠一般,她从崔珏的健硕臂弯中,硬生生拧过身子。

她趴伏于他的身前,勇敢地与他对视。

苏梨不再?逃避,她直视鬼魅,迎着幽冥黑夜,对崔珏咬牙切齿地道:“若你逼我,兴许哪日我还是会逃……若是逃不了,我便去死!”

“崔珏,我可以易容千次、万次,我可以割伤、划破这张脸皮。你知我很能忍痛,你知我无所畏惧!”

她刚要去摸乌黑发髻间的锐利发簪,崔珏已然眼疾手快将她的腕骨扣住。

啪的一声。

苏梨的两只手交叠于头?顶,被崔珏有力的虎口桎梏,困在发顶。

他似是被苏梨狠厉的话语激怒,男人的胸腔剧烈起伏,眼中酝酿雷霆万钧的怒火。

“苏梨,你疯了!”

崔珏大动?肝火,但?他强行隐忍下来。

苏梨看到崔珏因怒气而发红的狭长眼尾,他整个人沉寂如山,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冷艳与阴狠。

苏梨不知为何,忽然一笑:“若你是通过我的耳朵、我的身形,将我认出。我也可以自-残、自损、自毁!崔珏,我有成千上万种法子逃离你的手掌心,你未必能控制住我。”

“若你要我死,你可以有千万种法子,你不是我的对手。可你要我生,却是很难很难……”

“崔珏,你知道的,我的信鸟早就死在你手中。”

苏梨的这句话说出口,崔珏几?乎是瞬息想到了那一只火光冲天的鸟笼。

他的理智崩塌,思绪混乱,他第一次感到后悔。

崔珏不知那一场光焰万丈的火事代表什?么,但?他好似失去了很多东西。

他想要山雀活,但?他却无法对山雀放手。

那他只能得到苏梨的尸体,他只能再?度看着她死去……

这是崔珏不愿的事。

但?又是苏梨必须奔赴的宿命。

苏梨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雨夜。

她和?崔珏都浸在瓢泼大雨中,满山都是被坚执锐的崔家兵马。

她的家人被保护在院子里?,唯有她站在雨水淋漓的庭院里?,对抗崔珏这一只凶神恶煞的艳鬼。

她与崔珏切磋,身侧燃着那一场熊熊大火。

竹拢里?的鸟雀孤独死去,竹篾也传来荜拨的脆响。

雷声轰下!

雨水熄灭了竹笼里?的生机,也熄灭了崔珏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