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和我说,”老板娘笑得?凄凉,手颤颤巍巍搭上丈夫的胳膊,把?人扶起来,没用什么力道地晃了晃:“是在哪家医院啊?”
泪无声?地流,成行滑下脸颊,她呢喃着自言自语:“什么病,严不严重,你回来以后怎么没再和我说过了呢?”
“……”老板沉默着。
像是情?绪被逼到了极限,老板娘眼中一瞬失去全部光彩,取而代之,是一片空洞和死寂。
她试图开口说话,可就连呼吸声?都抖得?无法辨认。
时间定格须臾。
终于,她歇斯底里地举起手,重重扇到他的脸上,干枯发丝随即垂散,凌乱粘腻在嘴边。
“冯旺。”字字千钧,是她咬牙切齿挤出来的名氏,承载了少年夫妻的满腔情?谊。
“你记不记得?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冯旺跪坐在地面?,被打得?偏了偏头,任凭浊血染红了唇瓣。
内心充满绝望与自责,他嘟囔着,却?也无法反驳,双手紧抓住自己的头发,似乎竭力想从痛苦中撕扯出来。
可事实摆在眼前,不论?如何,他终究无力改变,只能缓缓地低下头,默认。
“……”
“爸!”冯坷眼眶通红地喊他,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你又去那个?地方了。”
“你不是说你戒了吗?你不是说我们好好过日子吗?你不是说要改过自新以后让我好好学习,以后要供我上大学吗?”
三?连问,句句刻骨。冯坷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他在压抑中爆发,在爆发中绝望,在绝望中自嘲:“亏我……真的信了你的这番鬼话。”
“原来我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小坷,是爸对不起你们……”麻木占据深陷的眼框,冯旺挣扎着弓起身,众目睽睽之下,慢慢爬到冯坷脚边,去够他打满补丁的裤腿。
嘴唇嗫嚅片刻,冯旺仰面?,发出模糊不晴的吐字:“是爸对不起你和你妈……”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冯坷悲愤交织,低眼吼出声?:“你一句对不起就能让问题解决吗?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日子回到最初吗?”
他双目赤红,无法自抑的恐惧席卷全身,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力道收紧,再收紧,强忍着问出了关?键,伴随眼泪滴落。
“你不痛不痒的一句对不起,能顶得?了人家的四?十万吗?”
“……”
场面?一度混乱。
熊哥冷眼旁观,还不忘不怀好意地向那中间烧得?滚烫的油锅里再添一把?火。
“说得?是啊,现在知道说对不起,忘了当时借钱打欠条,担保人写的是自己老婆名字了?”
“我发现你和那张国栋两个?人还真是一丘之貉,只不过,人家好歹还比你有良心点,最起码不至于推了外姓的人出来抵债。”
“你说什么?!”
声?毕,两道女声?陡然?响起,异口同?声?。一道尖锐激昂,一道讶异不解。
老板娘明了其意,再也忍不住地嘶声?大叫起来,一张清瘦蜡黄的小脸上满是后知后觉凝聚起的失望与仇恨。
泪水肆意横流,她几近崩溃,破损泛黄的长甲径直挠向那个?给她制造出无尽痛苦的男人,身体不由自主?地因剧烈波动的情?绪而颤栗。
“冯旺你个?王八蛋!”她扯他的头发,咬他的皮肉,掐他的脸:“你他妈还是个?男人吗?!”
熊哥循声?看了一眼,没阻拦。
灰色的眼中倒映出父母相互殴打的场景,冯坷无助地摔倒在地。
对面?,苏屹辰对他们发生了什么其实漠不在意,反而弯唇,打量向同?样不知所措的黎梨。
“妹妹。”
他站姿散漫,无所谓地耸耸肩,虽是笑着,可是眼底神色却?寡淡到过分:“这下看懂了?”
“……”黎梨不动声?色地吞了吞口水,往后退一步,依旧拦在张言之身前。
张言之抿了抿唇,攥紧黎梨的手使劲朝后拉,转护她进怀。
“你别吓她。”
张言之用手轻捂黎梨的耳朵,侧身,遮挡住苏屹辰追寻而来的目光,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护举动。
他平静地说:“有事和我讲就可以。”
苏屹辰撩了撩眼皮。
“张国栋一共借了你多少。”
“借款倒是不多,”苏屹辰实话实说,轻笑了两下:“原账也就不到十三?万,但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我是个?生意人。”
“而且,钱这玩意儿,它是有通货膨胀在内干扰的不是?这利滚利,算下来”
说到这里,他短暂顿了两秒后接上:“不多不少,抹零也就二十五万吧。”
张言之没和他客气,也不讲虚的,上来就问明:“旧账还是新债?”
苏屹辰饶有兴致地追问:“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