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林绪瑶从贺家带走的,最后一个物件,是她留给贺晨芝的最后一个纪念。
香囊里似乎还有淡淡桂花的香气,贺晨芝想起多年前,两人在乡间乘凉,在院中闲坐,林绪瑶倚在他肩上,发间就是这样的淡淡花香。
想起很多年前,他病中灰心,总觉得夜不能寐,林绪瑶倚在床头绣香囊,针刺破布料,发出轻微的声响。
在这样的静谧之中,他安然睡去。
噩梦连连之际,他总梦到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但是,他嗅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就觉得安心,觉得好像生命总是还有无尽的盼头和希望。
他的手指从她的发间穿过,柔软的,像是锦缎一样。
让他觉得浑身微微的颤抖。
生命终点,抓着这只香囊,好像林绪瑶还躺在他身边。
眼前一阵阵的发花,贺晨芝在生命尽头,似乎想起那夜的宴席,他在人群中第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温婉灵动的女子,
在人群中一直偷偷望他,明明自己紧张得不行,但是还是在他递过眼神的时候,微微地朝他笑一笑。
贺晨芝身边也不乏美人,但是眼神就像不受自己控制一样的,始终黏在她的身上。
后来,她嫁妆饮醉,一直往他身上粘,贺晨芝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也可以随时阻止,但是,他就是没有动手。
看着她温柔婉转地靠在他身上,偷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睛咕噜咕噜地乱转。
他饶有兴致地等着,林绪瑶会提出什么要求。
他觉得,只要不是要他娶她为妻,他都会答应的。
那时的贺晨芝觉得,自己尚且拥有人生的大好年华。
娇妻美妾,他觉得好风光。
可是那一切,都没有得到林绪瑶的那一晚,让他高兴。
过往旧梦,似乎都成了一场空。
贺晨芝自问是个聪明的人,可是,他却做了这么多傻事。
做傻事而不自知。
他觉得自己好可笑。
明明最想要拥有的东西,在一开始就已经有了。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过。
生命消逝的一瞬,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开口,
“阿瑶,对不住……”
他咽下最后未完的话,带着满腔的遗憾,含恨闭眼。
在他咽气以后,一个身影居高临下地望向他,收起袖中的刀刃,伸手将他腰间的香囊解了下来,放入了怀中,
贺晨芝生命的陨落,成为了这一场宫变当中最不值一提的一件事。
宫变的结局,以裴青州提着一把剑冲入宫中,将太子牢牢绑住,押解到官家面前。
他拿下太子的时机也很巧妙,看到太子将官家跟前的禁卫军诛杀殆尽,看到太子将一柄长剑抵在官家的颈侧,直到划出一道深深伤口,他才瞅准时机,一箭扎进了太子的后心。
放下弓,他脸上满是焦急之态,冲过去,接住官家倒下的身体。
“父皇,父皇,儿臣来迟了!”
他语气之中关切焦急,不像是伪装,但是,他言语的温度不达眼底,眼底是漠视与不屑一顾。
“好孩子,好孩子……”
官家本以为自己定然会丧命,眼下,竟然在这个时候被救下,他内心满是劫后余生的窃喜。
“青州,幸亏是有你的。父皇有你这个儿子,这辈子算是值得了。”
他默默地看着裴青州拿在手里的那只匕首,眼中闪过一丝胆怯。
裴青州适时地将匕首丢到一旁,稳稳地将父亲扶到椅子上,随即单膝跪下,
“父皇,让您受惊了。”
他恭敬地垂首,像是一个忠诚的信徒。
言语之间,完全没有刚刚救驾成功的得意或是高高在上,反而是做足了谦卑之态。
“请您责罚儿臣。”
官家知道素日自己对于这个儿子投入不多,也多有亏欠,因而有一些心虚。本来预备着裴青州会向他提出一些请求,现下自己这种状况,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会答应的。
可是,裴青州居然会完全不提要求,反而是心怀愧疚的。
“好孩子,不怪你,连我也不曾想到,太子这个混账东西,竟然胆敢逼宫。”
“我们数十年的父子情谊,竟然比不上这个皇位。”
“本来也早晚是他的,又何必要这样……”
官家说完,忽然觉得自己失言,他今日尊严尽失,语气也慌乱,不像从前那样,总是体面儒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