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蒙蔽,还是,根本就是早就知道她伸手冤屈,只是不想管,又或者,他就是想看她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

贺晨芝抬手,轻轻地按住伤口,他感受到温热的血,从指缝里流出来。

他还能撑多久,自己也说不好,可是,哪怕是生命的尽头,他也想要和她说话。

“当年的事,何必追究?”

“我若知道你身受冤屈,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在贺家受苦?”

“若是能够重来,我一定会重新查明此事,必不叫你受半点冤屈。”

顾雪娇有些失望地垂下面眸子,她以为,到了这个程度,贺晨芝起码会说一两句真心话,可是,他还在敷衍自己。

可是,顾雪娇又忽然想到,也许,这就是贺晨芝的心里话。

他现在放不下她是真,想要和她继续走下去是真,可是,他从始至终,根本不在意她的感情,也是真的。

就算知道她十分介怀,他还是会说,何必追究。

他认为,这些事,他只要想要揭过,林绪瑶就也一样不应该深究下去了。

可是,这些过往,对于贺晨芝来说,是简单的,可以随意丢弃的回忆,可是,对于林绪瑶来说却不是的。

她曾经在无数个日夜,想到那段众叛亲离的日子,这是她永远也无法释怀的记忆。

“贺大人如此自私凉薄,走到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顾雪娇突然笑了,她觉得,自己曾经很想要追求的那个真相,似乎也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似乎从前执着的自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贺大人,你自求多福吧。”

“我不会杀你,你不值得我手染鲜血,不过,自会有公允之道,自会有律法来判处你。”

贺晨芝看到顾雪娇眼中的失望,这一刻,心好像是被绑了一块儿沉重的大石头,重重地向下掉去。

他以为自己意识到了错误,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机会,可是,他还是太迟了。

顾雪娇要的那个真相,他还是没有给她。

他不明白,自己一片真心,已经全然剖给她,她为什么,就偏偏要那一个真相。

看着顾雪娇远去的背影,贺晨芝忽然觉得后悔,他后悔,刚才应该说出内心的愧疚。

说出当年的自己,其实有意地,不想去了解真相,是怨恨她,怨恨她总是那么倔强。

恨她始终没有完全信重自己,恨她不能保护好自己。

恨她没有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补偿她。

“阿瑶”

他凄厉呼喊一声,想要追上她。

他还有很多话要跟她说,说不完,闭眼也是不安心的。

“阿瑶,你等等我!”

他想要追上她,可是,步子一阵踉跄,他头一次觉得,天旋地转,自己根本站不稳了。

他憎恶自己,为什么不能干脆将真相宣之于口,为什么,总是没有将她当做,当做真正的挚爱,当做平等的妻子。

直到这一刻,他才感觉自己完全明白了顾雪娇,完全明白了那个曾经很珍视他的那个女子。

可是,总是太迟的。

身后的众人拥上来,推搡间,贺晨芝被推倒在地。

颈间汩汩流出鲜血,已经是止不住了。

身后的人蜂拥而上,踩着他的尸体跑过去,好像踩着一滩烂泥。

贺晨芝抬手想要按住颈侧,但是,他的胳膊一点力气都没有。

林绪瑶的身影逐渐远去。

任凭他用尽全身力气,却也无法靠近她分毫了。

此刻的贺晨芝,正用染血的指尖死死按住颈侧的伤口,温热的血珠顺着指缝不断涌出,很快浸透了他素色的衣襟,在布料上晕开一片暗沉的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血液一点点流逝,连呼吸都变得越来越沉重,可哪怕眼前已经开始泛起黑晕,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仍是要留住顾雪娇他还有话没说,还有真相没剖白,还有一辈子的歉意没来得及弥补。

痛到有些不能呼吸。

求生的欲望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只有活着,活下去,才能让林绪瑶明白他的心境。

他要睁眼看着,看着她再次回到自己身边。

他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呼吸一阵阵发涩。

他觉得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在生命的尽头,他抓住了腰际的那支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