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曲《天若有情》被演绎得千回百转。
相较之下,沈语瑶独自一人的清唱,显得何其单薄简陋,如同明珠旁的瓦砾。
“呀!这不正是沈二小姐适才所唱的曲子?”
“一模一样!”
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疑声。
沈语瑶几乎将牙咬碎,不甘心道:“我还有更绝妙的词曲!”
她强撑着清了清嗓子,唱道:“数着一圈圈年轮,我承认,将心事都封存,密密麻麻是我的自尊……”
下一句还未唱出,清音阁头牌清倌人牡丹缓缓唱道:
“修改一次次离分,我承认,曾幻想过永恒,可惜没有人陪我演这剧本……”
随后,两个声音交织在殿内,一首接着一首。
沈语瑶越唱越急,却始终被对方压着半拍。
当对方再次接出她的歌时,她终于失了仪态,厉声尖叫,“你们抄袭!分明是偷学我的曲子!”
牡丹缓缓转身,看着沈语瑶一字一句道:“清音阁每支曲子都有工整谱子为证,沈二小姐既然说是清音阁抄袭了你的曲子,那你为何不拿得出原创曲谱?”
这番话一出,沈语瑶攥着袖口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本来就没有学过乐理知识,而且那些现代歌曲全凭记忆哼唱,哪里懂得用古代的宫商角徵羽记谱?
“定是你们买通我府中下人!”沈语瑶突然拔高声调,“那日我在水榭清唱,定是被你们听去了!”
一直旁观的萧羽婳此时才开口,“父皇容禀。方才的这几首曲子,曲调虽算新奇,但其词句意境,多涉离分,于千秋宴的喜乐祥和并不和谐,更不适合为父皇贺寿。我真正为父皇准备的,是清音阁新编的祝寿曲’瑞鹤呈祥‘。”
话音未落,鼓乐声陡然一变,歌姬们换上明黄襦裙,唱起沈语瑶从未听过的曲子。
曲中融合融合了方才几首曲子的风格,满堂文武纷纷赞叹,萧怀瑾渐渐浮现一抹和煦的笑。
沈芙苏心中实在佩服,清音阁果真不负‘天下第一乐坊’之名,只是借鉴她送去的那几首曲谱,不过旬月功夫便更胜从前。
上一世,清音阁乐师们天赋卓绝,仅凭沈语瑶献唱的几首零散曲调潜心钻研,便在短短数日间融会贯通,更从中悟出新意。
再后来,清音阁谱出无数名曲,方才所奏的贺寿曲“瑞鹤呈祥”,不过是其中之一。
而沈语瑶却渐渐的“江郎才尽”,翻来覆去就只会唱那几首曲子。
“沈二小姐,既然你说清音阁抄袭,那这首曲子也是抄袭吗?”萧羽婳虽然是笑着,但眼神十分锐利。
沈语瑶如遭当头棒喝,彻底僵在原地。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古代的音乐体系这么厉害?
窃窃私语漫过殿内。
有人指着沈语瑶交头接耳。
“看哪!牡丹小姐能将沈二小姐那几首曲子轻松唱出……”
“可沈二小姐呢?清音阁这首新曲,她怕是连一个音都哼不出来吧?”
“谁抄袭谁,这不是明摆着吗?”
“啧啧,前些日子雅墨斋诗会上的事还没凉透呢,今日又故技重施!”
“抄袭诗句还不够,连曲子都剽!”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满口谎话!不知廉耻!”萧怀瑾目光缓缓扫过抖如筛糠的沈语瑶,最终落在了一直垂首静立、姿容清丽的沈芙苏身上。
“沈芙苏,沈语瑶是你沈家女,如此悖逆,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处置?”
“姐姐!救我!”沈语瑶的声音都在颤抖。
沈芙苏却垂眸叩首,“回禀陛下,舍妹语瑶御前失仪,甚至险些犯下欺君之罪,实乃沈府管教无方之过。臣女惶恐万分,愿代沈家领受陛下一切责罚,绝无怨言。”
众人觉得沈芙苏是在为沈语瑶求情,但其实是将沈语瑶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同样是沈府的女儿,怎么差距这般大?沈芙苏,你又没错,朕怎能罚你呢?但既然你都说如何责罚绝无怨言,朕也不必在忌讳。”萧怀瑾冷冷地看向沈语瑶,“此女不知廉耻,自当关入祠堂思过三月,永不能踏足皇家家宴。”
沈语瑶连哭喊的力气都没了,任由两名宫人架起,踉跄着被拖出了福宁殿。
萧承熙强压下心里极度的嫌恶和后悔。
他眉头紧锁,早知这沈语瑶如此愚蠢又胆大妄为,他绝对不会将她带来千秋宴!
曲终人散,暮色浸染了半边天,千秋宴散场时,空中有雪粒簌簌飘落。
沈芙苏被这漫天风雪攫住了心神,望着廊外越下越急的雪帘发愣。
她和商卓昀,前世便死在雪中。
想到此处,沈芙苏闭上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渗出,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商卓昀注意到她骤然苍白的脸色,旋即上前,修长的手指细致地为她拢紧狐裘领口。
“当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