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沈荔的步伐没有停留。
她走得?那?样坚定决然,转身时髻间的珍珠步摇随之摇曳,狠狠拍打?在她的脸上,似是无声的挽留。
她的身形一顿。
随即抬手?拔下?那?支步摇,扔下?了画桥。
如同化出一道无形的界线,珍珠步摇划过一道温润的弧线,坠入莲叶田田的池水中。
萧燃有一瞬的愕然,眼底映出的珠光也随之一明,一暗,没入寂静的深流中。
他伫立桥头,沉默抿唇,心里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沉了下?去?。
大雨倾盆而至,转瞬连绵一片。
沈荔在渡廊下?避雨,阴寒之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可这?种寒冷并非源自雨水,而是从很深的地方漫出,一点点蚕食她所有的温暖。
心口闷得?难受,她不得?不起?身透气。
视野越发模糊,直至一滴泪突兀地从眼角滑落,她才恍然发觉模糊的并非雨幕,而是她的眼睛。
“女郎,你?怎么……”
商灵惊呼一声,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她跟在女郎身边这?些年,从未见她掉过眼泪,这?样无声的泪水无端让人心如刀绞。
沈荔以指触碰眼角,望着指腹的水痕,良久的怔神。
“我曾厌恶父亲母亲的琴瑟不调。”
眼睫抖落一滴更?大的清泪,她喃喃道,“可是,我正在成为他们。”
第34章 第34章 割席 ……她要与我和离……
雨停后, 黑夜也彻底笼罩这片大地,橙黄的?灯火在积水中荡漾出淡淡的?金光。
画桥上早没了少年的?身影。
莲叶下池水污浊,水草凌乱, 大片折断的?藕荷低垂至水面, 如折颈垂泪的?少女,目送泥泞的?脚印远去?。
沈筠是三日?后醒的?。
沈荔进?门?时, 这位极重仪容的?年轻家主正因身上混杂着药味与血腥味难受, 却又不能沐浴清洗而闹脾气。
说是闹脾气, 但因刻入骨髓的?优雅涵养,故而没什么杀伤力, 只是淡若消雪地倚在榻上, 别过头不肯以这般难堪的?姿势进?食罢了。
见沈荔进?门?, 他那两条黛染般好看?的?眉毛便拧得更紧了些。
“你别同他们置气, ”
沈荔从苦着脸的?桑枳手中接过粥碗, 又命熏香拨炭的?侍从们退下,这才温声道, “阿兄受了这样的?重伤, 怎能瞒得住我呢?”
沈筠极慢地吐息,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你每日?讲学辛劳,不必为?我操心……”
“真?不想我操心, 就好好进?食, 安心休养。”
沈荔舀了一勺温热的?肉糜粥,往他无甚血色的?唇边送了送,“吃不吃?”
虽然被妹妹照顾有些古怪, 但沈筠还是强撑精神,乖乖启唇抿入粥水。
胸口的?那一箭使得他的?呼吸与进?食都?十分艰难,吞咽时眉头一皱, 玉色的?额间浮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几日?,都?有何人?来?过?”
沈筠饮了清茶漱口,问前来?为?他拭汗的?桑枳。
桑枳先前因违背家主之令被责备,此时格外小心,忙不迭答道:“侍中省谢大人?,御史台王大人?,太史令李大人?,朱氏、李氏二?位家主……还有中书省的?几位大人?,都?曾遣信使前来?慰问家主伤情。”
沈荔见阿兄神情不属,似有怅然之色,便问:“阿兄可?是有想见之人??”
沈筠回神,轻轻摇首:“都?不是什么紧要之人?,不见也罢。”
但萧家人?没有动静,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正想着,桑枳一拍脑门?:“险些忘了,长公主殿下派了几位太医来?为?家主诊治,说待家主苏醒,务必告知于?她。”
沈筠那张惨淡的?脸上这才浮现出稍许气色,吩咐道:“我书案上有一份奏笺,谏言皆书尽于?此,当速呈予长公主钧览。”
话音未落,便因牵扯疼痛而咳喘起来?。
沈荔忙替他垫高绣枕,凝眉担忧道:“阿兄重伤在身,实在不该再费心操劳,若是留下后遗症,又当如何?”
沈筠逐渐平息呼吸,闭目道:“此事不能再拖了……我原本打算入宫赴宴之时,再同那二?位殿下言明利害,如今缠绵病榻,已是有心无力。”
八月廿八是长公主的?生?辰,于?华林苑设宴款待宗亲近臣。
阿兄伤重缺席,沈荔为?丹阳郡王妃,却是不得不去?。
长公主好节俭,又处于?改税扩丁的?节骨眼上,故而宴席并未大肆操办,酒水菜品皆在规制之内,宣召的?也都?是宗亲近臣,故而席上一派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的?融融乐景。
萧燃与沈荔同案,两人?的?坐席自?然挨得极近。
这位鲜衣俊俏的?少年郡王依旧好言笑,不是在慷慨爽朗地举杯敬贺长公主芳辰,便是在游刃有余地应付每一位前来?客套寒暄的?公侯客卿。
但一整晚,他的?视线都?不曾与沈荔有交集。
许是察觉到这丝微妙的?不对劲,萧青璃举杯,拖着繁复而庄重的?紫裙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