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作呕的气味直往鼻腔钻,一层层糊住她的喉管,扼紧她的颈项。
她朝后跌坐在地,颤栗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像沉入水底般,嘈嘈杂杂听不真切。
“沈荔!沈荔!”
有谁在大声唤她,那张年少冷峻的脸上写满了焦急。
可她说不出话,一如十一年前那般,彻底丧失了语言能力。
“女郎,女郎!”
是商灵闻讯赶来,慌神道,“糟了,女郎莫不是旧疾复发了!”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宿敌抱着她穿过林海伏尸,用从未有过的失控语调厉声喝道:
“快,去叫太医!”
第20章 第20章 睡服 一次不好两次好……
兴宁十年的?冬天, 格外难熬。
这年,北渊铁骑攻破洛邑,大?虞怀帝被俘, 道旁积尸相枕, 盗匪成群,中原几欲沦为地狱。兰京虽暂未波及, 却赶上了百年难见的?严寒大?雪。
沈府灯火辉煌, 映照漫天鹅毛大?雪, 显出反常的?热闹。
六岁的?沈荔尚在睡梦中,被人用狐裘裹着?轻轻抱上了马车。
“母亲……”
玉人般的?小姑娘揉了揉眼睛, 看了眼车中清冷华贵的?女子, 又看了看车外忙忙碌碌搬运行李的?仆役, 发出含混的?呓语, “天还没亮呢, 母亲要带阿荔去哪里?呀?”
女子的?眉眼隐在阴影中,用力地将?女儿拥入怀中, 于是锦衣上那?股暖而苦涩的?熏香便连同她低哑的?嗓音一道传来:“母亲带阿荔去外祖家玩, 好不好?”
“好呀,阿兄也一起去吗?父亲呢?”
“……”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无言的?沉默。
“母亲!母亲心中有气, 尽管责罚孩儿, 然今夜雪虐风饕,断然行不得夜路啊!”
十七岁的?沈筠撩袍跪于车前,雪光照亮了那?张瑰丽而焦急的?少年脸庞, “纵使要走,也该待天亮后?由叔父的?商队护送出发,万望母亲三思!”
“错不在你身, 我?罚你作甚?”
王娵轻拍怀中熟睡的?女儿,咬唇放低声音,“你明知道,我?只?需你父低头认个错。”
“请母亲稍等!”
沈筠提裳快步行至廊下,面?朝紧闭的?书房门扉再度跪下,恳求道,“父亲,求父亲劝劝母亲吧!求您了!”
大?雪纷飞,很快落满了车驾,然后?屋内负气静坐之人始终未有动作。
“她要走便走。”
良久,只?一道决绝的?男音传来,一字一句道,“今出此门,勿复相见!”
今出此门,勿复相见……
结发十八载,只?换来一句“勿复相见”。
车厢内的?王娵别过脸去,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滑下,凝在颤抖的?下颌上。
但她很快恢复冷静,傲然抹去眼角湿痕,吩咐那?几十名?陪嫁心腹:“既如此,启程吧。”
雪霁初晴,浩浩荡荡的?车队已驶出兰京城,沿徐州一路向北。
道旁随处可见冻死的?尸骸,白?雪为冢,只?偶尔露出一只?僵白?的?手?,或是一片脏兮兮结冰的?破布衣角。
“那?是什么?”
睡醒的?沈荔趴在车窗处朝外望,呼出一团白?色的?热气。
“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流民。”
王娵一夜未眠,垂睫盖住眼底的?疲青。
“城吏为何不开?门,要让他们躺在雪地里?呢?”
“……”
王娵不再说话,只?是抬起温暖柔软的?手?掌,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
“母亲,我?们要走多久才能至外祖家呢?”
车帘再次放下,却挡不住沈荔满心的?好奇。
“雪下得这样大?,许要十来日。”
王娵轻声安抚她,“阿荔勿怕,母亲已飞书传与舅父,他会?来接我?们。”
那?时她们谁也没想到,比舅父更先来临的?,是三百杀人如麻的?流寇。
没人知道燕子岭的?山匪为何会?流窜至此,又为何会?于这样恶劣的?雪天恰巧撞上沈氏主母的?车队。
纵使是在官道上,纵使车队上悬着?令地方豪强也折腰让道的?、绣有南北两大?世家徽标的?旗帜,那?群穷凶极恶之徒依旧如豺狼般冲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