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叙长大成人前,沈谏便已靠伪造账目、侵吞母亲的嫁妆来筹措起事的军费,借商贸往来打点各方势力。
他做得很谨慎小心,但还是被王娵发现?了端倪。
王氏来势汹汹,他惟恐事迹败漏,便设计杀死了管理田产账目的那名从弟,再嫁祸给王氏一族,由此致使兄嫂反目。
可这并?未完全打消王娵的疑虑,她或许已经发现?了账目下的秘密。为了保险起见,他不得不借刀杀人灭口?……
于是,便有了十?三年前燕子匪劫杀的惨案。
也是在?王娵身死的那一年,琅琊王于兰京称帝。沈谏复辟登基的希冀就此破灭,因而不得不隐忍蛰伏,等待良机。
又六年过?去,先帝驾崩,大虞政权落于女子之手,世家颇有动乱之心。
这本是个起事的好?时机,无?奈长公主身边有萧家父子这对虎将,手握兵权,令天下人胆寒。
他意识到,若想扳倒长公主取而代之,就必须先除掉萧家父子,瓦解其手中兵权。
也是在?这期间,他借着与王瑁生?意往来的间隙,游走于琅琊与兰京之间,听?闻了“杨窈”灭了李氏满门的消息。
他意识到,机会再次来临。
他躲在?幕后,为“杨窈”出谋划策,先是借兵反杀戚氏满门,又指使她私通外敌、泄露军机,将戚氏部曲与萧燃的三万精兵尽数歼灭。
老郡王呕血而亡,长子失踪,次子扶棺入京……萧家遭受了灭顶之灾,他的计划差点就实现?了。
可他没想到,萧燃会东山再起得如此之快。
不过?没关系,他的外甥已经长大成人,又是个城府极深的聪敏人。有谢叙在?一旁襄助,他得以布下更精密的、环环相扣的局……
今夜,便是收官落子的时刻。
沈荔一字一句地说完,眼底的水光骤然破碎,淌下一行清冷的湿痕。
沈谏仍怔怔然看着她,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仿佛她嘴里那个老谋深算的人另有其人。
“可是阿荔,你不是说那前朝遗孤尾指有三颗红痣吗?”
他举起自?己冻得发红,却依旧洁净优美的手来,将干干净净的尾指展现?给她看,“你见过?的,我手上什么胎记也没有啊……”
沈荔眼眶微红,眸中交织着痛意与失望。
这样的痛苦几乎令她窒息。
“叔父无?论冬夏,从不用热水濯手。”
她竭力稳住发颤的呼吸,清晰而冷静道,“而今可否当着众人面?,将手置于炭盆上烘烤片刻?”
沈谏沉默了。
静默之中,一声叹息般的轻笑传来。
“我早说过?的,令嘉很聪明。你瞒不过?她。”
谢叙语带欣赏,却更似提醒,“她在?拖延时间。”
第97章 第97章 结局(上) 将她紧紧护……
一开始, 沈谏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
他被救出宫廷时,只是个四岁的稚童,逃亡途中又生了一场重病, 醒来后便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记忆。
只依稀记得在一处漂亮的庄园里, 有人抱着他下跪磕头,声泪俱下地诉说着什么。而后那位身姿挺拔清贵的青年长?叹一声, 走过来牵住了他滚烫的小手, 目光在他尾指处久久流连。
“你叫沈谏, 是兰京沈氏的孩子。”
那个人如此?说道,“从今往后, 我?便是你的父亲。”
父亲是个对子侄十分严苛的人, 却?待他极好。
即便他资质平庸得不像沈氏子弟, 即便他在兄长?沈静庭的衬托下宛若泥石般黯淡无光, 父亲也从不逼迫或是苛责他, 反而给足了他远超常人的包容与自?由。
唯有一事,父亲再三告诫, 语气严厉:绝对、绝对不可让任何人看见?他尾指的小痣, 哪怕是至亲之人!
父亲说,那三颗遇热方显的小痣,乃是“妖异不详”的象征, 会给他和沈氏招来灭顶之灾。
这样的严厉告诫, 前所未有。
沈谏便谨守这个秘密,从无懈怠。
无论严寒酷暑,只要?有外人在, 他也只能用低于体温的冷水濯手。沐浴更衣时,更要?屏退左右,独自?进行。
除了偶尔会因?这“不详厄命”而苦恼外, 他的少年时期可谓是顺风顺水,再无其他的忧虑。
直到他十四岁那年,琅琊王氏来与沈氏议亲。
那是太和二年的雨季,天地间浸透了潮湿的青翠,连空气也染着朦胧的绿意。
他更衣妆扮妥当,在仆从的催促下匆匆赶往正厅见?客,猝不及防的,于廊下撞见?一人。
十五六岁的少女,靡颜腻理,气质疏离,薄如蝉翼的淡青色绢纱缭绕周身,如烟似雾,整个人流转着月霞般朦胧而清浅的光晕……若遗世独立的神女,微微仰首,专注地望着檐下斜飞的雨丝出神。
听到他冒失的动静,少女淡淡转过冷艳英气的脸来。
宛若玉山映雪,令沈谏的世界霎时一亮。
非是雨光映亮了她,而是她明亮了整个潮湿的雨季。
“我?不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