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1 / 1)

刀剑碰撞声、闷哼声、倒地?声不绝于耳,她却无暇回头看一眼,只能借着稀薄月光的指引,拼命地?向着帝陵的方向奔逃。

身后传来了弓弦绞紧的涩音,无数矢尖如同暗夜中的鬼眼,紧紧地?盯住了她。

“我来。”

谢叙接过了部曲手中的弓矢,拉弦如满月,箭尖精准地?指向密林中那道踉跄奔逃的身影。

弦已拉到极致,他却迟迟未松手。

直至弓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他终于将矢尖平移半分,倏地?松指。

箭矢破空而来,擦着沈荔的鬓边,精准地?射穿她身边最后两名亲卫的身躯。

沈荔踉跄了一步,却丝毫不敢停留,甚至来不及缓一缓快被冷气刺得?炸疼的肺腑,转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将这里处理干净,一个不留。”

谢叙面色平静地?收弓,下?达最后的命令,“放信号,计划提前。”

不要停!

向着前方,不要迷路!

沈荔在林中拔足狂奔,冻结的枝条抽打在脸上,如同黑暗中的一双双鬼手,无情地?撕扯她、阻拦她。她索性扯下?厚实碍事的披风,丢下?所有繁冗累赘的饰物,不顾一切地?向着山顶而去。

前方火光渐亮,享殿就在眼前。

然?而比希望更先到来的,是?金柝急促的示警声以及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数千民夫自?四面八方涌来,嘶吼着攻向长公主所在的享殿他们中间有伪装成民夫的谢氏部曲与?死士,有的被裹挟进来的真民夫,也有各大世家借出力送来搅局的细作……

人群乌泱泱如蝗虫过境,所至之处血光四溅、尸横遍野。

暴乱并非发生在出宫或是?回宫的途中,而是?发生在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苦寒之夜,由一群精心伪装、看似温驯不起眼的“民夫”挑动。

长公主身边只有几?十女卫和两千禁卫,人数上远不足乱党。是?以一旦享殿被围,则禁卫必会选择护送长公主与?百官朝更安全的地?宫撤退。

毕竟地?宫宽广,且遍布石门机关,进可攻退可守。

而这正是?谢叙希望看到的!

沈荔扶着粗粝的松树,瞳仁颤动,喉间一阵接着一阵地?刺痛,泛起浓重的血腥味。

她来不及喘匀气息,便咬紧牙关,小心地?避开满地?箭矢和那些正在屠杀劫掠宫人的乱党视线,借着树林和夜色的遮掩朝享殿潜去。

殿中空无一人,只余鲜血和死亡的气息,长公主和文武百官果然?已撤至地?宫之中。

意?识到这点,沈荔提在半空的心脏,又是?陡然?一沉。

正凝神?间,廊下?迎面走来几?名民夫打扮、手提大刀的汉子。

光是?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气势,满身的血污,便知他们并非真正的民夫,而是?谢叙派来清场的乱党。

沈荔藏在拐角的阴影中,下?意?识攥住了腰间的笔袋,小心翼翼地?、悄无声息地?后退。

“公子,萧青璃等人已撤入皇陵。”

一名部曲打马而来,禀告道,“禁卫负隅顽抗,令我方损失惨重,前阵人手已十不存三,是?否要暂缓……”

“继续攻。”

谢叙静坐轺车之上,目光扫过林中横七竖八相叠的王府亲卫尸身,直至最后一人也中箭倒下?,方平声道,“皇陵尚有两万真正的民夫,何来人手不够?”

部曲一愣,忙抱拳道:“是?!属下?这就征发所有民夫,命他们上阵迎敌!”

于是?,当?那些无端卷入暴乱、如羊群般惶然?和茫然?的民夫,被刀剑驱赶着被迫冲向陵寝时,正在指挥禁卫迎战的萧青璃骤然?色变。

这些人,与?先前伪装成民夫的逆党截然?不同。

他们都?是?一些为了给妻儿赚些过冬的粮米,而前来应征修建地?宫的普通百姓。他们布满老?茧的双手只挥舞过锄头,从未拿起过刀剑。

他们中间,甚至有七成人连像样的武器也没有,只拿着简单的木棍,或是?赤手空拳,用肉身迎向禁卫们寒光凛冽的戟尖。

他们何尝愿意?围攻摄政长公主?

尽管大虞的掌权人是?位女子,可于普通百姓而言,只要少些赋税、轻些徭役,只要能够让他们这些草芥一样的黔首也能吃饱穿暖……帝位上坐着的人是?男是?女、是?大宗还是?小宗,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啊!

为什么?要逼他们造反?

他们不想死在这里!他们的妻儿还等着他们背一袋劳役换来的粮米回家,过一个温饱的新年!

他们想逃,想跑下?山去,可一旦他们脱离阵型,就会被谢氏部曲的刀刃追上,当?场斩杀!

在砍了几?十人的脑袋后,渐渐的不再有民夫逃跑,而是?跌跌撞撞地?爬上石阶和山坡,挥舞着双手哭喊:“长公主殿下?,不要放箭!不要放箭!”

“救救我们吧,我们都?是?良民啊!”

“我们不想造反,我们不想死呀!”

面对这样一群手无寸铁,被逼着充当?人肉靶子的黑瘦百姓,哪怕是?最铁石心肠的禁卫也不忍刺出手中的长戟,不忍松开指间的弓弦。

“叛党欲以数万民夫做车轮战,消耗我军体力。”

一名服斩衰的老?臣向前,愤然?道,“先帝尸骨未寒,庶民何其无辜!还请殿下?退守地?宫,养精蓄锐、静候援军为上!”

此言一出,不少大臣纷纷附和。

萧青璃头戴素白首绖,乌发披散,手握长刀,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四面八方哭着涌来的人群,如同一位不可战胜的女武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