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紧接着,他又呕出了一口更大的黑血,整个人?如虾虫般蜷缩起来?,在榻上翻滚。
此毒的药效太快了,他开?始叫疼。
只是呜咽还未成声,便被杨阿婢死?死?地捂了回去。
萧含章倏地瞪大漆黑的眼睛,痛苦的冷汗和泪水交织,氤氲成一片混沌的水雾。他睁目望着制住他、捂住他的妻子,眼里既无憎恨,也无恐惧,只有食草动物?般温驯的不解与茫然,以?及本能?的微弱挣扎……
和杨窈临死?前一样的,干净而怯弱的眼神。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能?怪我啊,陛下。”
杨阿婢掌下用力?,眼泪一颗一颗砸落,柔弱地哭诉着,“是您保护不了我,也保护不了大虞子民。既给不了我想要的权势,也给不了天下人?想要的太平……
“既如此,您行行好,最后再帮我一把,全了夫妻的情分……可?好?
“这一切都是萧青璃的错!是他嫉恨陛下,蛊惑了陛下!等我们的孩子登基,我为太后,自然会替陛下报仇雪恨,风风光光地送您葬入皇陵……”
烛火跳跃,将女人?的影子投在帷帐上,像是张牙舞爪怪物?。
野心、欲-望、恨意……在此刻化作燎原的烈火,将她烧成了炼狱中的恶鬼。
死?亡如同潮水蔓延,吞噬所有的声音。
孩子仍在摇篮中安静地睡着,而他年少瘦弱的父亲也很快没了声息。唯有两片潮湿的眼睫缓缓垂落,盖住涣散的瞳仁,滑下两行清泪。
杨阿婢满手黑红的鲜血,脱力?地跌坐在地。
一刻钟快到了……
她没有时间恐惧和迟疑,立即爬起来?,仓皇抓起案几上的纸笔,沾上那犹自猩热的鲜血,飞速写就一封传位于皇子、赦免杨氏的诏书。
她极擅长模仿,又与萧含章做了半年夫妻,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自是对他的字迹了如指掌。
她的手抖得厉害,有好几处字迹不算清晰。不过无碍,将死?之人?写的衣带诏,潦草些亦是情有可?原。
就当她扯开?少年天子犹带着体温的衣袍,准备将这份伪造的诏书藏于玉带之中时……猝不及防,另一封密诏自他怀中落出。
杨阿婢眼疾手快,立即拾起那片薄薄的绢纸。
展开?的刹那,她的目光急扫而过,瞳仁骤然震颤,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立原地。
原来?,萧含章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留下了一封稚气无比的“遗诏”,愿意用皇位、用他的一切,为杨氏求得赦免。
他说他从小没了阿母,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没有阿母。
杨阿婢的手有须臾的颤抖。
绢纸飘落,她怔然片刻,而后发了疯似的扑上龙床上的少年,掰开?他血污的唇,拼命压着他的舌根,试图让他将那杯融化了鸩毒的茶水吐出……
但是,怎么?可?能?呢?
萧含章仰躺在那儿,胸口一大片血污,安静得像是躺在靡丽的花丛中睡着了。
她想:或许有那么?一息,她的确是后悔了。
她杀了这世上唯一依赖她的,不求回报念着她的一个傻子。
然这样的动摇,也只是须臾一瞬而已。
小傻子赠予的这一星火苗,根本温暖不了她十?几年的寒冬啊!
摇篮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阿父的离去,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啼哭。
殿外守着的宫人?即刻闻声而动,推开?殿门一拥而入,却看到了一副令人?神魂撕裂的、惨烈至极的画面
朔风嘶吼着冲入殿中,帷幔如招魂幡鼓动,废后满手鲜血地跌坐在地上,朝她们转过苍白无助的脸来?,用尽全身力?气尖利哭喊:
“来?人?啊!摄政长公主?萧青璃……鸩杀了陛下!”
凄厉的钟声划破夜的宁静。
一声又一声,顺着苦寒的夜风传遍街巷,荡入某处幽静的宅邸。
错金博山炉袅袅生香,垂帘后一道年轻颀长的身影执盏端坐,腾出一只手置于炭盆上,微微转动着烘烤。
银骨炭源源不断地输送热浪,赤金的暖光打在那只骨节秀美的白皙手掌上,照亮了尾指那三颗殷红鲜艳的小痣。
“埋了这么?久的棋,总算动了。”
……
几乎同时,沈荔被远处急促的钟声惊醒。
她刚披衣坐起,便见萧燃猛地推开?了寝房的门,裹着一身寒气大步闯入。
“令嘉,随我入宫一趟。”
他身披玄甲,眼底没有了半分往日的笑?意,只凝着从未有过的凌寒肃杀。
“陛下……出事了。”
第91章 第91章 雪恨 雪衣!又是王雪衣……
刚过寅时, 夜色如一块凝重的黑冰,将所?有光亮冻结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