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比雪还洁白的素色衣裙,眉目若冰魂雪魄美丽,就这样被侍从?簇拥向前,朝奄奄一息的她?伸出了援手。
雪衣收留了她?,为她?疗伤治病,教她?读书明理?,一晃就是半年。
这半年时间内,她?自雪衣身上学到?的东西,比她?这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关?于礼学、书画、棋艺,还有?纵横谋略,如?浩瀚汪洋般不胜枚举。
她?打心眼儿里折服,这个比她?还小一岁的少女怎会懂得这么多的东西?
她?的脑中,是藏着一片无垠的星空寰宇吗?
然好景不长,她?的伤好了,再不能非主非仆地跟在雪衣身边,听她?谈经论道、分析天下局势。
这个时候将她?丢回乱世,不是逼她?去死吗?
所以她?跪下来哀求、磕头,用尽所有?卑贱和不堪的法子,祈求雪衣能为她?指一条生路。
终于,雪衣放下书卷,轻叹了一声。
“你的生路,就在你的怀中。”
清冷若雪雕玉琢的少女朝西一点,如?此说道,“定下姻亲的两家?长辈皆已仙逝,你护不住这份诏书。而今有?陈留戚氏,乃边地武人出身,为人豪迈重情,一心想从?武将跻身阀阅世家?之列,手中又有?足够的兵力与李氏抗衡,你何不主动向他献上诏书,换取戚氏护你周全?,救出你的阖族亲眷?”
于是,她?拿着沈荔为她?筹谋的锦囊一路向西,前往陈留郡求助戚氏。
戚氏果真如?雪衣所说,为她?发兵围困了李氏的坞堡。
可她?不甘心!
她?怎么可能放弃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乖乖拱手交出诏书!
所以,她?在雪衣的锦囊妙计上稍作改动,利用自己的美色笼络了戚氏少主,而后趁戚氏与李氏两败俱伤之际,在一个月黑风高突袭夺权。
数千人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帮助过她?的,践踏过她?的,无辜的、碍事的……
杀了几个昼夜才杀干净,如?此,她?便可高枕无忧,顺理?成章地接管了两家?的田产、财势。
她?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家?主,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
可为何雪衣看她?的眼神像冰雪一样清冷?为何她?还是瞧不起她?!
“皇后借戚氏之手,灭了李氏满门,又反杀戚氏侵占其赀产。可我实在不解:为何连杨氏族人也被尽数烧死于牢狱之中?”
沈荔缓声质问,清冷的声音将杨窈的思绪拉回现实,“殿下对自己的亲族,怎会怀有?如?此大的恨意?”
杨窈噙着眼泪,哀伤地看着她?。
“雪衣又怎知?,他们一定是我杀的?”
她?眉尖若蹙,用最无辜柔弱的语气道,“孩子多的大家?族就是如?此啊,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抢。雪衣没有?姊妹,又怎会懂我的痛?”
沈荔的确不懂,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天色已晚,请恕雪衣不能奉陪。”
沈荔颔首一礼,起身朝殿外走?去,身后立即传来一声微颤的呼唤:“雪衣!”
门口静若人偶的宫婢忽而有?了动静,无声向前,拦住了去路。
沈荔沉眸,回身问:“皇后这是何意?”
若她?在帝后居住的凤仪殿过夜,只?怕明日一早,风言风语便会传遍整个兰京。
莫非堂堂国母,还敢公然扣押臣妻?
面对她?的质询,杨窈的眼泪将落不落地挂在眼睫上,柔怯地开口:“吾说了,陛下欲请雪衣与吾相伴,传授礼学。”
沈荔头也不回,提裙出殿。
那些宫人竟然一拥向前,试图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沈荔只?觉无名之火涌上心间,冲得她?眼前一阵发晕,当即轻沉叱道:“放肆!”
正此时,宫门被人轰然踹开,巨响震彻内廷。
连同门扇哐当飞入庭中的,还有?宫侍如?沙袋般沉沉砸下的身躯。
时间似被无限拉长。
萧燃面寒如?霜,红衣翻飞,眸色漆沉如?渊,翻涌着近乎暴戾的风云,仿佛顷刻间便要摧毁眼前的一切。
沈荔胸口起伏,怔怔然望着他。
她?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光是看到?他的样子便会眼眶发酸,心口滚烫。
见到?她?眼底隐忍的湿意,萧燃眼底的戾气骤深,越过重重宫人与那两名昏迷不醒内侍,大步走?来。
杨窈竟被那骇人的目光与凌寒的气势逼得倒退两步,堪堪站稳。
“此为皇后内宫,外臣不得擅闯!”
掌事宫女鼓足勇气向前,厉声道,“郡王殿下再僭越,便是坏了规……”
话未落音,她?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砸在阶前。
“吾与元照,乃陛下的血脉至亲,入宫探视,何来‘僭越’一说?”
萧青璃英姿飒爽地踏入门庭,凤眸如?刃,“吾还真不知?道这天子寝宫,竟有?阻拦皇亲、扣押臣妻的规矩!”
与此同时,萧燃握住了沈荔微冷的指尖,将她?牢牢地护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