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1 / 1)

杨窈见状也不恼,神情自然地将手收回袖中,弯着热忱的浅笑:“雪衣不必拘谨,快快请坐!若是不依,倒显得与我生疏了。”

萧含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吩咐宫人:“赐座!”

杨窈笑意盈盈道:“陛下方才不是说乏了么?不妨先?去寝殿歇息片刻,也好容妾与昔日姐妹叙叙旧情。”

“可是……”

萧含章张了张嘴,却在皇后直直投来的目光下顿住,讷讷道,“好吧……你们要好生伺候王兄的夫人,不可怠慢!”

萧含章煞有?介事地说完,这才慢吞吞起身,磨磨蹭蹭地走?了。

傻皇帝对沈荔青眼有?加,是因?她?是王兄的夫人,而非皇后的旧友……

这微妙的区别,令杨窈十分不悦。

但她?将这点情绪隐藏得极好,面上笑意不改,甚至更恳切了些,扶着心腹宫女的手缓缓坐于沈荔对面,娇声道:“吾初执掌凤印,可巧又有?了身孕,安胎至今日,方得空见见故友。雪衣也真的,我纵不往,子宁不来?”

我不去找你,难道你就不来找我了吗?

沈荔心中并无半分故友重逢的温情,只?觉那含笑的话语如?藤蔓缠身,令人几欲窒息。

她?定了定神,方从?这股无形的压迫中抽离,清冷道:“我是应陛下之诏来此,如?今陛下既已离去,我也不便久留叨扰。”

说罢,她?欠身一礼,敛袖起身。

手背骤然被人按住

柔若无骨的,温凉细腻的少女手掌,像是毒蛇在肌肤上蜿蜒爬过,激起一阵毛骨悚然的战栗。

可那双柔弱的眼睛,却是如?此地纯良无害,泛着伤心的泪光。

“雪衣,你当真要与我生疏至此?”

她?声音中浸着真情实意的哀戚,“明明以前在琅琊时,你我同坐一席,共读一卷,朝夕相处,亲若姊妹!那些支撑我走?到?现在的点点滴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吗?”

沈荔骤然抽回手,稍一用力,连袖边也抽了回来,似是要划开一道无形的界线。

杨窈那些装乖卖惨的点点滴滴,那些口蜜腹剑的欺瞒与背叛,她?怎会忘记?

“皇后若有?吩咐,不妨直言。”

她?语气平静,却字字疏离。

杨窈指尖一僵,心有?不甘地收回手,提起这事,复又开心起来:“吾已求得陛下恩准,往后请雪衣入凤仪殿,为吾讲授礼学经典,朝夕相伴……”

“不可!”

“为何不可?雪衣与我相识在先?,又有?半师之谊,何不投效我门下?”

杨窈执拗地看着她?,“难道我比不上那些出身卑贱,只?会画春图的淫巧之徒吗?”

沈荔略一蹙眉,平静问:“皇后觉得那些凭手艺谋生的女子,是卑贱之徒?”

“难道不是?”

杨窈细声道,“只?有?吾懂你,雪衣。吾才是你最好的门生。”

沈荔心间一阵透寒。

尤其有?萧青璃的豁达宽和在前,眼前这张娇媚的面孔便越发显得森冷。寒意如?附骨之疽攀爬蔓延,侵入四肢百骸,连指节都仿若凝霜。

“世上没有最好的学生,只?有?走?对路,和走?错路的学生。”

她?直视杨窈的眼睛,身姿挺直,一字一句道,“或许皇后的确聪慧绝伦,才会将我予你保命的锦囊,化作虐杀数千人的屠刀。我已受过一次背叛,从?今往后,不想、也不会再与皇后有?任何牵扯。”

眼前的女子眸光清澈,如?高山冰雪,如?秋水明镜,映照出杨窈所有?的不堪与丑陋。

她?不明白,为何明明她?已贵为皇后,却还是不能得雪衣青眼!

“你果然在记恨那件事……”

杨窈手撑案几,倏地起身,满头华灿的黄金花钿如?落英疯狂颤动,“那些人该死!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要拱手让人?是,我一开始只?是想从?仇人手中活命,所以才求你为我指一条生路,可当我活下来后,我想要更多,想要往上爬,想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这难道也有?错?”

她?的眼睫一颤,泪水便以恰到好处的方式滚了下来,泫然欲泣道:“我只?是杀了那些贪婪无厌的人,又有?何不对?我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杀我的呀!萧青璃不也是这样上位的吗?她手上沾染的鲜血不比我少……雪衣,你宁可帮她?,也不帮我?”

“因?为长公主上阵杀敌,是为国而非为己;扩丁改税,是为民而非为私。纵有?臧否,亦不改其高洁本色。”

沈荔的声音轻而清晰,字字珠玑,“因?为她?不曾骗我,叛我。”

杨窈一时如?卸去所有?力气,怔怔然跌坐原位。

先?帝临终前为幼子定下了与世家?的联姻,这不假。

可自从?萧青璃独揽大权,杨氏老家?主仙逝后,杨氏手中这份盖着天子玺印的敕令便成了烫手山芋

萧青璃掌控下的朝廷拒不承认与杨氏的联姻,而边地虎视眈眈的世家?与军阀则视其为登天之梯,争相抢夺,妄图顶替式微的杨氏送女入宫,跻身为朝中新贵。

那年隆冬,河东李氏家?主率私兵部曲闯入杨氏坞堡,扣押了新任家?主与所有?亲眷,威逼他们交出那份“得之可母仪天下”的敕令。

杨窈怀揣文书,在姊妹的掩护下逃了出来,一路躲避追杀,四处求援。

可那些曾经和蔼可亲的叔伯们一个个都变了面孔,要么畏惧李氏手中兵权,闭门不见;要么动了歪念,反要夺她?手中诏书。

不得已,她?们又逃了出来。

姊妹死在了路上,只?剩她?一人紧紧护着文书,倒在了风雪之中。

就在即将被流民掠夺践踏的一瞬,她?遇见了王雪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