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何事了?”
听到头顶那道低沉雅润的嗓音传来,侍女?忙伏地请罪,颤巍巍道:“夜……夜间寒凉,奴婢正打算将公子心爱的那盆薜荔挪回温室,谁知……谁知不曾看清脚下?台阶,摔……摔坏了……”
环佩清鸣,继而一阵清幽的草木雅香袭来,是那位温润风雅的贵公子提裳蹲身?,细细查看那株躺在碎土中?的,若美人消殒的纤细芳草。
“真可惜。”
他这样叹道,“这是我不远千里,派人自小华山上移栽来的薜荔,只剩下?这么一株了。”
他未有半分苛责,那侍女?却浑身?一抖,哭着道:“奴婢知错了,请公子饶了奴婢这回吧!”
“我没有怪你。”
“奴婢真的知错了!”
“真的没有怪你。你瞧,指尖都刺出血来了……”
谢叙温柔地扶起这位惊慌无措的少女?,目光落在她淌血的指尖上,转头吩咐仆从,“来人,快带这位女?郎下?去处理干净。还有,盆中?土壤也?该添些新肥了。”
侍女?感激地抬首,望着公子那张天人般和煦的脸,面上顿时涌上一股热辣,竟这样看得呆了,直至眸光触及室内影绰的垂帛,这才如梦初醒般,飞速低下?头去。
天爷,这世上真的有这般温柔完美的男子吗?
远处手执提灯,充当人形灯盏的侍女?们?亦是面红耳热,竟有些嫉妒起那名犯了错、却被大公子宽宥相待的贱婢来。
至于这名侍婢为何自今夜之后便再未出现,倒并非她们?在意的问题。
谢氏的仆役如云,少那么一个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仆役们?很快取来了新的陶盆,将那株纤弱却倔强的芳草移栽进去,放入暖房的花架上。新植的土壤潮湿黏腻,如同?浸透了养料般,在呈现出甜腻的暗红色泽。
有如此沃土滋养,这株芳草必定能重焕生机,茁壮生长。
……
沈荔回到自己的小院,在光可鉴人的寝房廊下?发现了两行清晰的鞋印,以及一双东倒西歪摆放在门扇外的皂色武靴。
室内传来了熟悉的喷嚏声。
微不可察的笑意自眼底掠过,沈荔示意身?后提灯的商风退下?,这才脱履上廊,徐徐拉开了寝房的门扇。
萧燃显然沐浴过了,穿着单衣,半披着潮湿头发,正捻着一瓷盒的丹青染料好奇地嗅闻。
听见开门声,他心虚转身?,那盒珍贵的青金石染料险些脱手坠落,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捞住,放回木架上。
“殿下?沐浴过了?”
沈荔轻轻关拢门扇,只一闻便知他用了自己的玫瑰香膏,怪不得喷嚏打得这般严重。
“等你等得无聊,便让你那武婢领我去净室,泡了个澡。”
萧燃以手背蹭了蹭鼻尖,朝木架上那分门别类排列齐整的上百盒染料抬抬下?颌,“这些是什么?颜色怪好看的。”
“颜料,作画用。”
“你在寝房摆这个?”
“这个怎么了?”
沈荔缓步过去,将被他摆放错的染料盒一一对换过来,调整角度方位,这才满意地收手,“殿下?的寝房里,不也?摆满了刀剑弓矢?”
萧燃笑了声:“那是以前,后来你搬进来,那些兵器不都收进库房了吗?”
他尚是头一回打量她的卧房,似是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又拿出一只特别的白玉盒,打开闻了闻:“这也?是染料?怎么没颜色?”
沈荔偏头看了眼,玉盒中?盛着一半淡白几近无色的粉膏,是当初顺着姻缘石谶纬查到芸台书肆时,收集来的半盒煖脂墨。
萧燃也?查过芸台书肆,自然知道当初姻缘石上那血淋淋的谶纬便是由煖脂写就,遇水遇热便会呈现出鲜红血色,只是不曾见过实物,亦不知晓沈荔收集这个作甚。
于是,沈荔便将前朝章德太子妃谢氏以煖脂点隐霞妆的典故,为他细细道来。
“所以用这个在人身?上作画,体热汗出,便会呈现出靡靡艳色?”
萧燃这样说着,一双漆眸便不自觉朝她身?上乜来,不知盘算着什么,眼底笑意渐浓。
熟悉的灼热视线,令沈荔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危机。
“想都别想。”
她轻轻夺回这盒染料,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就试一次。”萧燃又夺回了染料。
“不行。”
“账上还有十次,划一笔?”
“不行就是不行。”
“沈荔,令嘉?”
见她不肯让步,萧燃倒也?没有多失望,下?颌抵在她肩上,低低地笑,“那这样,你用这个什么脂在我身?上作画,总行了吧?”
说罢,他大大方方地解开衣襟,露出那片略有几道浅疤,却完美得宛若天工雕成的结实胸腹。
沈荔的视线一落在那片轮廓清晰起伏的紧实腰腹上,便有些再难移开视线。
灯下?看人,犹美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