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何氏为自己的报仇大计洋洋得意之?时,萧燃也?在思索着,该如何送何氏族人?去和明公团聚。
若是以往,遇上不肯借粮的世家,道理说不通的时候,他不介意用?动一动拳头,照着世家的软肋重殴几拳,总能吐出些粮草来。
但?他眼下最不能耽搁的,便是时间。
拖一日,北地防线便多一日危险。
正?同副将商议之?时,身后的木质楼梯上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
萧燃骤然回首,凌寒的目光在见到裹着厚厚狐狸毛披风的病弱少女时一滞,而后化作?一汪深潭,无声漾开?。
“你怎么……”
他下意识朝她走去,想起她正?铁了心要?和离,便又硬生生顿住脚步,保持着三丈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怎么下来了。”
这次的声音低沉了些,也?平静了些。
沈荔侧首轻咳两声,开?门见山道:“陈郡世家,可?是不愿提供粮草?”
在见到沈荔支着病体下楼来时,萧燃不是没有过希冀。
但?沈荔什么也?没提,宛若一个萍水相逢的同路人?那般,礼貌而疏离地关心起军中粮草之?事。
于是萧燃的目光静了静,淡然道:“无事,本王能解决。”
不过是多花一日的时间罢了。
沈荔并未追问下去,也?未曾笑?讽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只是清清落落地站在那儿,温声吩咐侍从:“去取笔墨来。”
萧燃立刻将目光移了回来,探究地看了她一眼。
见她抬眸回视,便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然后,再移回来。
“你……”
“郡王为我求医问药,雪衣感铭五内,理应回报一二。陈郡世家以谢氏为首,我年少时亦与?谢氏大公子有些交情?。”
沈荔寻了个位置落座,拢了拢披风道,“殿下继续命三军前行,容我修书一封,粮草兴许尚有转圜余地。”
薄薄的冷光自直窗洒入,镀亮案几上的尘埃与?纸墨。
不知为何,听到她与?谢氏大公子有旧谊,萧燃的脸色沉得更厉害了。
一只白鸽自客舍飞出,丝滑穿过鳞次栉比的街道,越过颍水,飞越高墙,乘着风轻巧地穿梭于高楼屋脊之?间,最后落在一座庞大恢弘的阀阅府邸前。
衣着雅朴的仆役取下鸽腿上的信笺,一刻也?不敢耽搁,用?双手捧着穿过边门与?花篱墙,过水榭曲桥,行过仙苑般清幽雅致的湖石假山,最后迎着扑面而来馨香暖风停留在雕梁画栋的楼阁前。
阁内馥郁芬芳,宛若春色怡人?,丝毫不见初冬的萧瑟苦寒。
年轻的仆从头也?不敢抬,跪地将信笺高举过头顶。
漫卷的竹帘后,隐约可?见一道温润雅正?的身姿。其?墨发披肩,身姿如兰,湖蓝色的广袖一丝不苟地垂落身侧,隐隐淌出星辉般的流光。
他漫不经意地放下指间白子,伸出几根极为秀美白净的颀长手指,接过仆役恭敬呈上的信笺。
展开?扫视一眼,淡色的唇线便扬起温润的笑?意,映得满室春色又亮了几分?。
“难得一见公子展颜,”
对面一只俏生生白嫩的小手撑着下颌,传来女子清甜无害的笑?语,“何事如此开?怀?”
“令嘉来了。”
“……令嘉?”
想起什么,女子骤然撑着棋称起身,全然不顾黑白棋子溅落满地,声音中压抑着兴奋的颤意:“是雪衣?是雪衣来了吗?!”
谢叙淡然抬眸,缓声道:“算起来,令嘉算是女公子的半个夫子,怎可?直呼其?名讳?”
女子全然不觉,拖着繁复华美的裙裳来回走动,亢奋道:“我可?以见她吗?”
“不可?以呢。”
谢叙维持着优雅的浅笑?,眉眼弯弯,“女公子此番代表杨氏入京成?婚,母仪天下才是正?事,不该在此驻留。”
杨窈“啊”了一声,失望地坐回席位上。
半晌,复又翘起一个轻快的笑?来:“无碍,以后我与?雪衣同处兰京,有的是机会见面。”
送走了杨氏这位不省心的女家主,谢叙这才唤来仆役,温声吩咐:“打扫客舍,备佳肴美馔,恭迎贵客登门一叙。”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徐徐穿过陈郡主城的宽阔街道。
威风凛凛的少年一身戎装,领着数名亲卫与?之?并辔而行,瞬间吸引了城内不少女郎倾慕的目光。
沈荔本欲独自赴约,毕竟谢叙与?萧燃并无交情?,见面也?只会徒增尴尬。
但?萧燃就这么策马跟了上来,面无表情?,目光沉沉,仿佛她是要?去投敌。
“殿下。”
沈荔挑开?车帘,不放心地叮嘱,“此番我们应约是为借粮,还请殿下待谢氏客气些,勿要?多言。”
马背上的少年红衣挺拔,单手控缰,投来意义不明的一瞥。
“你很在乎谢氏?”